翌日早朝散后,云舒刚出勤政殿便被裴子绪拉去一同迎接高句丽的使者,秦陆白无奈,只好自己先行回了刑部。
日前着人去调查订做盔甲一事已经有了回信,刑部的小吏根据铁匠铺老板的口述绘了一幅人像,由店铺老板确认无误后,方才递交回了刑部,送到了秦陆白的手中。
虽说生辰纲已经寻回,景文帝也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但刑部的职责仍在,此事还不算完全结束。
秦陆白让郑昊将有关七邙山劫匪的案卷都一一找出来,自己再将所有的证据罗列一通,待再次阅过案卷并找出可疑的地方稍加整理后,已是下午未时过。
秦陆白正将线索整理归整,起身抻了个腰,正好透过窗户看见刚回来的云舒,遂扬声唤了他名字。
云舒刚从鸿宾院回来,浑身疲惫,一脸倦色,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字,遂住步望来。
秦陆白拿起桌上整理好的线索,一手撑着窗沿,提气一跃已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云舒:“刚整理好的有关生辰纲的所有线索,你要不要看看,看有无遗漏。”
云舒诧异:“生辰纲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东西也都已经找回来了。”
虽是如此说,云舒到底还是接过了秦陆白递来的东西,打起精神翻了翻。后知后觉发现,里头除了原本的线索以及侍卫们的口供外,还有几份东、西二市铁匠铺老板的供词,里头还另附了两张人像。
“这是……”
“刑部的人根据铁匠铺老板的口述绘出来的人像,已经由铁匠铺老板确认过,正是当初拿着画样来铁匠铺打造的人。这两人分别去了好几家铺子,想来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秦陆白解释着。
其实大致的情况最初的时候已经推理过一遍,眼下得到的证据不过只是为了证实他们所推论的结果不假,这东西交上去,刑部才能算是真正的结案。
只是有一件事秦陆白思量了许久也拿不定主意,这会儿见了云舒,忍不住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早上的时候我让郑昊去查找有关七邙山山匪的所有案宗,存放在刑部的案卷中记录的是几年前剿匪那一回,另外,在府衙里,郑昊还找到了一些东西。”
云舒将目光从手上的画像上收回,抬眼看向秦陆白。
秦陆白抿了抿唇,似有所踟蹰,须臾才走到窗边,探身取了长案上的另外几张纸。
“在朝廷派兵剿匪之前,尚且还在七邙山山脚安居的百姓不堪受其扰,曾一旨诉状告到了京师衙门。照规矩,衙门的人会将事情经过乃至结果都一一誊写下来,以便来日封存入库。”秦陆白手指点了点云舒手里的画像,“这是郑昊从京师衙门的库房里取出来的,当年侵扰百姓的山匪,与去铁匠铺订做盔甲,乃至于是劫道生辰纲的山匪均为同一人,你可做对比。”
云舒一身的疲倦顷刻已散了,他将几份画像都一一做了校对,果不其然,正是同一人。
略一思忖,他大概也明白了秦陆白的意思。
他直问:“你打算怎么做?”
两份画像没有在同一时间一起交给他看,可见秦陆白是并没有想清楚这件事情究竟要不要一起禀告给景文帝。自然,几年前秦陆白还不是刑部侍郎,也不曾牵涉七邙山剿匪一事,便也不存在包庇嫌疑。
何况,若当真要瞒下此事,这些东西大可以不必给他知道。
秦陆白负手于背,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食指,这是他惯常喜欢做的小动作,每每有疑虑或是犹豫不决之时都爱做出这个动作。
思虑半晌,大约是觉得除了云舒,这四周再无他人,这便才放心的道出心头顾虑:“尽刑部之责,连同画像本该一同上交到陛下手中,然而此事一旦扩大调查,只怕牵扯甚广。”
云舒将画像折叠,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会牵扯出前几年朝廷派兵剿匪的案件吧。”
秦陆白颔首:“当年出兵剿灭七邙山山匪一事是在勤政殿敲定的,结果也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复述过一回,滋扰百姓的匪患已除,陛下自然龙颜大悦,因此大有赏赐,为首的官员还被破格提升。现如今,已是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在御前供职。”
侍卫亲军马军司亦属三衙,在殿前司之下,与裴子绪虽同为正五品,实则却比其要高一阶。
云舒虽然是近两日才任的刑部侍郎,但不在朝堂的这小半年间,已经将朝里的官员大致熟悉过一遍,便是认不得面,但也大概知道一些关键。
就此事而言,表面看着是处理生辰纲一事,但若将此事挑明了,那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就存在欺君罔上之嫌。依法处置倒不是难事,可这样一来,景文帝的盛名必然遭毁,落得个被蒙蔽圣听的闲话。
再者,生辰纲一事本就是奉了圣命暗暗调查,朝中知道生辰纲丢失的人并不多,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消息灵通的,景文帝未放话之前,料他们也不敢往外传闲话。
云舒思量一二,骤然发现自己错漏了一处,他抬眼看着秦陆白,直言问:“谁的人?”
秦陆白心思澄明,却是一笑:“丞相的,也可以说是太子的人。”
朝堂之下暗潮涌动,不站队列的极为少数,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不曾捅破罢了。
云舒明了的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收好了放在秦陆白手上。
他这副样子倒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肯明说,秦陆白憋不住,索性逼他一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云侍郎有话不妨直言,你我也好共同商议个权宜之计。”
云舒轻轻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我等身为大昭的臣子,为的是朝廷,忠的是陛下,刑部之职在于公正严明,破世间冤案,还百姓公正。”他一顿,复又道,“秦侍郎心里其实已然有了决定,又何必非要来问我呢?”
一朝被人窥破了心事,秦陆白非但不恼,反而心底之下愈是坦然。
他眼看云舒已抬步径直回了自己的值事房,不由得叫住他:“我要面呈陛下,你不随我一块去吗?”
“口渴了,喝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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