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轻轻推开并未上锁的铁栅栏大门,和圣夏莉雅一起走入了中央剧院,在风雨锈蚀的青铜凋像、攀附青苔的墙根角落以及杂草丛生的花园庭院中,看见了岁月曾停留的痕迹。
他们进入的方向应该是后门,但是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只有栅栏上的凋花塑像因松动而发出吱嘎的声响。花坛里的植株很长时间无人打理,肆意生长犹如原始时代的丛绿瀑布,反倒淹没了原先种植的铃兰花与失车菊,甚或淹死了叶片下一大堆成群结队的蚂蚁,死后的尸体在根部腐烂,结起了密集的蛛网。
金色的线绕过草坪间干涸的喷泉水池,蜿蜒曲折似蛇行而过,两人沉默地缀在其后,踩着磨损了旧日痕迹的白色石台阶,走入剧院内部。
暗澹的红木门后是一条阴暗的走廊,墙上每隔十几米就挂着一盏造型复古的煤油灯,若非如此,恐怕透不出丝毫光亮。但是油灯落下的光浸入已经褪色的墙板,立刻混合为一种墨水般的深暗的漆色,明晦不定的光线照得墙壁上的画像与木质展示台上的半身石膏像有些阴森,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眸像是过去时代的幽灵正在向未来时代的客人们投以深邃的注视,沉默凝固的气氛有时竟会让人觉得,是否不点这些油灯会比较好?
面对这条森然幽暗的走廊,圣夏莉雅牵着的羊咩地叫了一声,徘回在门口处,犹豫不前,直到被主人轻轻扯了一下绳子,安慰道:“没事的,羊,不要害怕。”于是才不情不愿地跟了上来。
林格随口了一句:“可以让它待在外面。”
圣夏莉雅摇摇头:“羊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而且,它可以看到线。”
“你不是普通人看不到命阅线吗?”
少女便一脸认真地告诉他:“羊不是人。”
“……”
林格唯有沉默,而被圣夏莉雅牵着的羊则像是听懂了两饶对话,得意地仰起脑袋,咩咩叫了两声,颇有种炫耀的意味。
虽然林格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在两旁的画像与石膏像如影随形的注视下,脚步声低沉回荡。
黄色松木制的画框内,描绘着过去着名的戏剧艺术家们:在此开创时代先河的詹姆斯·博比奇、写下《三月寻日记》的罗斯廷本地剧作家罗曼爵士、以及文艺复兴后最伟大的文学家莎士比亚……
至于木质展示台上的半身石膏像,则来自于曾在此公演的剧目中的经典角色:《麦克白》中被权欲腐蚀的麦克白将军、《哈姆雷特》中为父报仇的哈姆雷特王子、《三月寻日记》中战胜魔兽的勇者罗许……
若论历史,中央剧院在广场大街的一众古老建筑之中难以排上名号,但正如罗谢尔所言,这是一座有着光荣传统的剧院。它所拥有的或承载的荣誉,是值得在这半朽的地板与花板间萦绕骄傲之声的事物。
在煤油灯的暗光中,沿着走廊前进,隐约可以听见戏剧演员抑扬顿挫的唱词声,舞台上似乎正在演出剧目,难怪一路上见不着什么人影,大概都去观摩精彩的演出了吧。
很巧的是,林格和圣夏莉雅追逐的线,恰好也通往舞台的方向。它穿过阴暗的走廊后,在一处拐角截断,然后神奇地失去了踪迹。两人同时抬起头,眼中所见是一大排黑压压的人头,却安静得犹如午夜的潮汐,只听得到呼吸时的潮涌;还有用蜡烛、原油灯、火炬与吊灯烘托起来的灯光布景,就像潮涌下浮游水母们所散发的明亮的辉光一般,吸引了不请自来者的注意力。
林格瞬间意识到,他们闯入了正在演出剧目的剧院正厅,此时就在观众席的最后方。庆幸的是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吸引了工作人员——或是正全情投注于戏剧表演的观众们的注意。若是如此,恐怕就不止是补票那么简单了。
罗斯廷人在剧院扞卫“艺术”与“城市传统”的历史,仅次于他们与这片土地和睦相处的历史。
环形的剧场内,只有演员的唱词声在回荡,他作剑士的打扮,身上有伤痕与血迹;台上的布景则是晦暗压抑的黑森林,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味道。但演员脸上的表情却是希望而光明的,他手持佩剑,指向空悬挂的太阳,每一个激情四射的音节吐出口中,都与幕后乐团演奏的昂扬而又冲动的曲调吻合,形成了重叠空旷的回声,推动台下观众的情绪一波一波地涌向最激荡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