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墨的声音,沉得可怕,“再说一次,过来!不要逼我过去抓你,我伤得是肩头,不是腿脚!”
他从桌上重新挑了一只镊子,在烛火上过了过,对她招手。
“我听话,你不要再打我了……,墨,我求求你……,我听话!”
景娴脸上的泪,混着温卿墨的血,出宫时匆匆挽起的发髻,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发丝粘在脸颊上,已是不成人样。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接过镊子,这一次,她是真的学乖了,抹净眼中的泪,紧紧咬着唇,试着先替他将伤口外围那些依稀可辨的砂石小心翼翼挑出来。
对于这种自虐式的轻微痛楚,温卿墨似乎还颇为享受,他闭上眼,将另一只血淋淋的手,覆在景娴的头顶,“嗯,这样就对了,乖。”
他的手,稍微用着劲儿,顺着她的头发,就像是撸着一只狗,“今日,我只是想让公主学会一件事,你若要跟着我身边,就注定不会在金窝银窝之中安逸一生。”
景娴的手,稍稍迟疑了一下,不敢停留,继续小心沾去血迹,从血肉中挑拣砂石。
头顶上,温卿墨继续缓缓道:“做我的女人,要时刻准备着,将这世上的千般苦,万般难,全都尝上一尝,而我的身边,不会总有太医随传随到,到时候,你会怎么办?”
他掂起她的下颌,“告诉我,你会怎么办?是像现在这样,乖乖地帮我清理伤口,还是像刚才那样,落荒而逃?”
景娴被迫与他对视的眼睛,晃动了一下,她听得懂,但是不明白。
他不是东郎的太子吗?她嫁给他,不就是东郎未来的王后吗?
为什么要做这些出生入死,颠沛流离的准备?
这是这一瞬间的对视,温卿墨深蓝色的眼中,眸光一淡,将她尖尖的下颌扔了,“算了,说了这些,你也永远不会懂。”
他怅然望向窗外,全没了方才的魔性,周身气息竟然有些寂寞。
伤口,景娴处理地并不好,可寥胜于无。
待到止了血,草草上了药,用纱布绑好,外面,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她如虚脱了一般,坐在地上,两眼木然。
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般强迫,这样的惊吓。
即便再不受重视的公主,也始终是金枝玉叶,这一夜,对她来说,如在地狱中走了一遭。
日光从窗口透进来,温卿墨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仔细擦去了脸上手上的血迹,又顺了头发,挑了只错银缠龙玉冠。
“过来,替我冠上。”
景娴一身狼狈,麻木顺从地爬起来,小心替他将发冠戴好,簪入银簪。
那镜中,他依然黑色锦袍,如华灯初上的夜色,而她,却一脸憔悴狼狈,满身满脸的血,如从地狱爬回来的女鬼。
温卿墨站起身,对着镜中,仔细正了正衣领,“昨日花城宴,公主可是做了什么不该做得事?”
景娴木然抬头,一时之间,竟然又没听懂。
温卿墨在镜中嫌弃地微微皱眉,“公主自己做过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他转身之际,那垂及腰际之下的长发如丝缎般随之而动,那姿态曾经是景娴最为之痴迷的,“我说的是,凉风殿。”
凉风殿……
那声音,恍如从地狱深处传来。
景娴一个猛醒,抬起头来。
原来,这才是他叫她来这里的目的!
他这般对她,原来是想要替凤乘鸾讨个说法?
“墨,我……,我只是想成全她和皇兄。”她在他面前,在他的目光下,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