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分析得如此透彻,听起来似乎句句都是道理,但在苏蔷听起来,她却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而是让自己明白就算她只是为了泄愤的一己之私而逼死了一个州官,那不仅她那个做丞相的父亲会帮她,而且被瞒在鼓里的睿王也不会将她如何。
她承认得是那么坦荡,竟让自己无力反驳。
&ldo;我知道你定然会怨我恨我,但我并不在乎,要怪就只怪上天捉弄,你我甚至是殿下和云宣都没有错,&rdo;见她只是愣怔在原地兀自出神,向之瑜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满意地微挑了唇角,道,&ldo;看你不愿接受现实的样子,我便知道我这么做是有用的,不过你毕竟是东宫和殿下都颇为看重的人,我还不至于将事情做得如此绝情。&rdo;
言罢,她又从锦盒中拿出了一张纸来,摊开后放在了石案上,对苏蔷解释道:&ldo;这是欧阳默承认陷害你父亲并让他替自己顶罪的认罪书,你看看他所言是否有假。&rdo;
苏蔷没想到会峰回路转,定了定心神后半信半疑地将那张纸拿在了手中。
不过一张薄薄的宣纸,看起来再也普通不过,但于她而言,却犹如千斤之重。
那是以欧阳默的口吻写下的一纸认罪书,上面清清楚楚地交代了他于多年前是如何为了自保而陷害她的阿爹苏父的。
当年,许城发生了一桩命案,有人在一条河的岸边发现了一具被水浪推送到河岸的尸体,当时他还是许城的县官,而县衙的仵作便是苏父,他们在年轻时两人志同道合,曾携手一同破获了许多案子,已经算得上至交好友了。那一次,他们接到报案后,苏父经仔细验尸后认定那女子是被人掐死后才被丢进河水中的,而他也认可了他的推论,并打算以他呈上来的仵作文书为基础开始追查此案。
那时他为官不久,也甚为清廉,虽然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心存高志故而才两袖清风,但直到有人带着他做县官一生都赚不了那么多的重金来求见他时,他很快便动了心。
行贿的人让他将那件案子的结果改成那个女死者乃是因失足落水之故,他虽然明知其中必有猫腻,却还是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收了钱并替开始利用职务之便为人消灾。
县衙中其他知情的寥寥几人都很快被他以金钱收买了,可唯有苏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甚至还因此与他反目成仇,并且最后还闹到了他不仅辞了仵作一职,而且还打算去府衙为那名女死者伸冤的地步。
虽然有苏父从中作梗,但案子还是被他以那女子乃是意外身亡与人无尤的结果结了案。因为当时在县衙中收了钱的并非只有他一个,而且剩余的几人也都是苏父多年的故交,他不相信苏父为了所谓的正义而将那么多故人都推到火坑里。
事实也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虽然苏父的确辞了仵作一职,但却迟迟没有去府衙上诉,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名女子的家人竟也是财大气粗,为了替自己的女儿伸冤,他们干脆越过他直接向他的顶头上司行贿,最终使得那桩案子被下令重审。
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所以在听到风声后便立刻与其他几人商议,并决定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苏父身上,因为倘若他们不这么做,那苏父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所有人出卖。
后来的事情便如他们所计划的那般,那个女死者最终沉冤得雪,而苏父却因为收受贿赂擅改验尸文书而被下狱并问斩。
在这份认罪书中,欧阳默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交代得十分清楚,已经让人找不到任何疑点,苏蔷读着其中的一字一句,心绪复杂,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阿爹被冤枉住以前的那段日子,那时心事重重的他沉默寡言又不苟言笑,年纪尚小的她并没有细想他当时的心态,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原来他当时承受着了那么多的负担,包括身为一名仵作该有的正义与责任,还有身为欧阳墨的朋友不得不勉强为之的妥协和良心上受到的折磨。
&ldo;有了这份认罪书,再加上殿下的帮忙,还有那几个知情人的佐证,你父亲背负多年的冤屈一定能够洗清。&rdo;向之瑜的声音又适时地响起,平静而镇定,&ldo;只不过,你手中拿到的并不是欧阳墨认罪书的正本,而是我命人誊抄的,所以上面不是他亲笔所书,也没有他的私印,当然,我这么做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与你做一桩交易,只要你肯同意我的条件并全力以赴,那我定然会将你想要的都给你。&rdo;
第195章竹马何在(二十三)劝服
欧阳默是今早自尽身亡的,那向之瑜拿到这份认罪书定然是在不久之前,很可能便是在今天,而她如此心急地想来见自己,原来便是为了她所谓的交易。
苏蔷默然地将那张所谓的认罪书放回了石案,在看那封认罪书的时候,她方才情绪复杂所想甚多,一时忘乎所以,是以并未留意上面并没有欧阳默的签章,但是她对向之瑜方才所言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她既然逼死了欧阳默,目的便是让她无法顺利报仇,又怎会轻易地将能够替阿爹洗清冤屈的认罪书交给自己。
有条件是再也不过事情。
而且,恐怕这个条件还不简单。
向之瑜先让她绝望,然后又给了她希望,而且还是唯一的希望,她实在无法认同她的所作所为。
但让她无奈的是,为了替阿爹洗清冤屈让他和阿娘死而瞑目,她却不得不接受向之瑜提出的任何条件,无论她所说的条件会有多么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