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金不离的贴身丫鬟所言,她家主子已经与她的情郎交往了四五个月,所以刑部认为,金不离的心上人正是欧阳慕,故而他们早就认识了,去清和寺时也已经在一起了,去那里不过是为他们二人的姻缘祈福而已。
当然,虽然他们目前尚未找到任何证据来印证他们相识的时间,欧阳慕房中那一壶名唤一口醉的毒酒也不知来于何处,也但那也根本不重要,毕竟一个是前途似锦的朝廷命官,一个是出身卑微的妓馆花魁,来往必定是在暗中,查不到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如今一个此时很可能满口谎言,而另外一个已经死无对证。
这样看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查的了,只要欧阳慕松了口,这件案子便可以完结了。
连死者在生前都已经亲自指证了欧阳慕便是害她的真凶,而且他家又确是凶案现场无疑,仅此两点,这件案子几乎便可以盖棺定论了。
但也正是如此,她才认为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反而觉得整个案子的细节似乎都透着不合常理的疑点。
若是欧阳慕真的想要杀了金不离,而那晚金不离也的确在他家中,那他应该有更好的法子让她死得悄无声息,毕竟他既然早就预备好了毒酒,应该是早有预谋,又怎会让她死得如此轰轰烈烈,闹得满城风雨。
烛光下,她合上了案卷,抬手揉了揉眉心,合上眼睛小憩了片刻。
此时的镜书房只有她一人,其他人都回去准备洗漱睡觉了,所以此时这里静悄悄的。
她本以为在安静的氛围中自己的头脑能清醒一些,却不想还是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她疲惫地睁开双眼,叹了口气,决定先回去睡觉,毕竟快要宵禁了。
将卷宗藏好收拾妥当后,她提起放在脚边的灯笼,点亮后起身离开,但在经过一张桌案时,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的余光瞥见上面放着的一本书,脚下不由一顿,将目光探了过去。
那是肖玉卿的桌案,笔墨旁放着的是一本《楚辞》。
欧阳慕好楚辞,这是她在小时候便清楚的,而白天时他也说他之所以觉得与金不离投缘,是因为她也最爱楚辞,而且对之见解颇深。
可是……
苏蔷的眉头微微一皱,又转身回去。
找到卷宗,她翻到金不离的丫鬟所说的证词,果然见上面写着&ldo;主厌诗词,多年未读&rdo;的话。
那个丫鬟之所以认为自家主子是在四五个月前便已经有了心上人,正是因为金不离不喜欢读书作诗,素日里也不愿提及诗词,说是小时候读得太多,所以厌倦了,而她却又在最近小半年开始有时候会以诗词来伤春悲秋以寄相思情,还说出什么&ldo;古人懂她&rdo;的话。
若如欧阳慕所言,他与她的相识是因《楚辞》而起,那便说明她是极爱诗词的,可为何金不离却是在心中有了相思意时才会读诗呢?
是有人在说谎,还是金不离因为她的心上人而变了性子?
第二日,向之瑜过来后,听到她的疑惑后便立刻打发阿信命人去了一趟玉珠坊,送回来的消息说金不离的丫鬟称她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读过《楚辞》,即便是后来她借诗词以消愁,也不过点到为止,只有情绪低落时才会看上几首,连自小将她养大的玉珠坊的老人也说歌舞坊的女子大都读的是有关风花雪月的词曲,也都有固定的读本,而《楚辞》并不在其列。
也就是说,若金不离并未有私藏的书卷,她应该在小时候并未读过《楚辞》,而且她的遗物中也只有两三本诗书,也没有《楚辞》。
&ldo;这么说,是你的那位竹马郎在撒谎了?&rdo;司镜房中,向之瑜的手指随意地敲打着桌子,抬眼问她道,&ldo;看来昨日的确不虚此行,也不枉费我我在叔父那里受的委屈了。&rdo;
虽然昨日在回宫的路上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已经和善了许多,但今日却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但好在苏蔷也并不在乎她对自己的态度,如实道:&ldo;奴婢并不认为她在撒谎。&rdo;
向之瑜不以为然:&ldo;可金不离根本没有读过《楚辞》,他却说她对那本书钻研透彻,还不是在撒谎?你莫要因为他是你的故人,便先入为主地信任他说的每一句话,或许是他想要打寻机脱罪而已。&rdo;
苏蔷并未替欧阳慕辩解,而是道:&ldo;也许是金不离为了接近他,而刻意背着人读了《楚辞》。&rdo;
虽然只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话,但向之瑜却惊讶万分,不可思议地反问道:&ldo;这怎么可能,她为何要故意接近他,难道是为了让他将自己给杀死吗?&rdo;
她的脑海中本如同有乌云翻滚遮天蔽日,却因向之瑜的最后一句话而蓦地透进来一丝一缕的微弱阳光。
难道是为了让他将自己给杀死吗?
是啊,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见她的神色有异又沉默不言,向之瑜知道她是在沉思之中,虽然心中还又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直到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出&ldo;也许吧&rdo;这三个字时才不耐开口:&ldo;为了让你去刑部大牢,我挨了叔父好一顿骂,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向我发过火,可你竟然还在这里异想天开,难道是在消遣我吗?&rdo;
又愣怔了片刻后,苏蔷慢慢地抽回了神思,似是不解地问她道:&ldo;当初向小姐答应带我去刑部时,应该已经猜到这件事早晚会被你的家人知道,不是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