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发出一声几乎有些神经质的笑声:「说是逃亡,但从绑架到我获救的过程中,大概只过了不到两周,等我逃出来以後,是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警察局,我父母才来接我的。」
蒋宁昭张了张唇,终於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不是。」宣和轻轻道,眼眶又热了起来,「我真正要说的事情,还在後面。」
蒋宁昭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可是……我不敢……我不敢说……」宣和这时悄悄地又落下了泪,「我真的很……怕……」
「你怕什麽。」蒋宁昭语调平平道。
「我怕……」他抽泣着同时哽咽地道,「我怕你听过以後,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头却越来越低,胆小得只敢用视线瞥一眼对方的神色。
但蒋宁昭脸上却没什麽情绪,不是恼怒甚至也不是冰冷,而就只是什麽都没有。男人说:「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件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对你改观?」
宣和慌乱地摇头,想要辩解,又不知道该说什麽。他能说什麽,他尽管表面上鼓起了勇气,心底却仍然隐约有一小块地方这麽想着。
「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他断断续续道,甚至没发现自己眼神中满是哀求,「拜托你……」
蒋宁昭却近乎冷酷地道:「你还要逃避到什麽时候?」
「我……」宣和语塞。
「想要什麽,就自己去争取,这对你而言很困难?」蒋宁昭的声音像铁块一样又沉又冷。
宣和一怔,泪水登时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对他而言,这确实很艰难;他从来都不相信主动争取就能得到,也不相信挥汗付出就有收获;如果世上真有命运的存在,他一定是被命运万分厌弃的那个人……即便是他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依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他。
他迟疑了许久,满心委屈,又不知所措;然而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彼此的亲腻、争吵、合好,最後他终於下定了决心。宣和从未像这样相信过任何人,但这一刻,他毫无理由地想相信蒋宁昭。
「就算你知道了那件事情……也不准放弃我。」宣和低声说着,泪水也渐渐停下;他定了定神,又坚定地说了一次:「蒋宁昭,我不准你放弃我。」
男人望着他,眼底尽是他没读懂的温柔与热诚,他听到对方说:「好。」
宣和总算平静下来,小声道:「那些绑匪之中,有一对兄弟……哥哥会对我拳打脚踢,态度也很粗暴,弟弟比较温和,会偷偷趁哥哥不在的时候,隐瞒其他人让我吃一点东西,给我水喝……」
他望向蒋宁昭,没有从对方脸上瞧出一丝异状,於是接着道:「那时候,我父母已经报警了,几个绑匪带着我逃到深山野外,他们要商量事情的时候,就让弟弟把我带到外头。几次以後,我跟那个人说,因为小腿上受伤的地方流了不少血,所以想要洗脚。」
宣和苦笑:「那个人就把我带到河边,想必是觉得我一个小孩子不可能逃走。但我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逃跑了。我跑得不慢,但他就从後面追了上来;那里是深山,地形陡峭,我不小心滑了一跤,结果绊倒追在後面的那个人。」
蒋宁昭维持着沉默。
宣和道:「他差点跌到山下,但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山崖边缘,我那时候站在旁边,我……我怕他就要爬上来,把我抓回去,所以……」他木然地道:「我随手从附近找到了一根断裂的树枝,把尖锐的部份往那个人手上插了下去,大概是肾上腺素的关系,我居然能把树枝穿刺过他的手掌。我听到他痛叫的声音,看到他松手的过程,知道他掉到山崖下……可是我转身就逃跑了。」
「就是这样,我杀了……一个人。」他总结道,脸上勉强露出了一点微笑。
「你确定他死了?」蒋宁昭问道。
宣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不确定……可是,昨天我遇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发现他是当年绑匪之一的时候,我才把这件事情想起来。」他越说越小声,头也抬不起来,几乎绝望地问:「你现在是不是後悔刚才答应……」
「没有。」蒋宁昭冷冷道,「你在哪里遇到那个人的。」
「街上。」宣和说道,随即一怔,「我不是故意不遵守……」
「然後呢?」蒋宁昭恼怒道,「你一次说完。」
於是宣和把昨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诚实而毫无保留,但蒋宁昭的脸色却越来越黑,到最後,连眼底都满是怒意;宣和说完以後立刻闭上嘴,却听见对方冷笑道:「你的胆子真大,还敢一个人去同性恋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