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君看完这篇日记,合上本子。李舟山的日记常有此长篇大论,梦君推测他当时一定无聊之极。她看了看熟睡的陈可,把这几本日记收到了隐秘的地方。她答应过李舟山不让外人看的,她要说到做到。
她给李舟山拨了个电话问他在做什么,李舟山说刚吃完饭回宿舍。她问他明天什么时候过来,他说还是直接去文化节的地点见面吧。他们聊了半小时,从天气热注意身体扯到了房价。梦君说:“要是可能还是早点买,越晚越贵。”
李舟山“嗯”了一声,他也想买啊,问题不是想想就能得到的。
以前,李舟山对房价并不关注,因为没有要与之结婚的人。只是面试的时候,考官会通过迂回的方式问他的稳定性。李舟山是外省人,每次都会被问到会不会留在成都?为什么不回家发展?准备买房了吗?考官通过这些问答来判断应聘者会不会频繁跳槽。
仿佛成都的离职潮是外地人掀起来的。李舟山又不能把这个道理讲给考官,而他又想得到工作。所以不得不编造一些套话,敷衍考官。为了让考官觉得你所说真实,需要做一些功课以及临场表演。
李舟山为了应付这些提问,他还在网上查了几个楼盘的价格,以防哪个缺德的考官问到。回答这些问题时要诚恳的看着考官的眼睛,心里不能发虚,不然功亏一篑。还有些考官会问有没有女朋友?女朋友哪个地方的?当然考官并不是真的关心应聘者的私人感情,他们还是想要知道一个外地人留下的可能性。
李舟山经过几次面试之后就学乖了,他会回答说有一个本地的女朋友,而且准备买房结婚。他去梦君公司面试时,由于看梦君的脖颈过于痴迷,不小心说了一些真话。结果就是回去等电话通知。
他是在网上查了之后才发现房价贵的。只是以前没有买的打算,无所谓贵贱。现在有结婚的意愿,不得不买。他也间接的和梦君提过租房结婚的意向,梦君直接回绝了,没有给他留下回旋的余地。
他是想先买车的,车相比房子比较便宜,易于实现。假日里,他可以开车带着梦君四处兜风。可是梦君态度坚决的表示先买房再说车的事。
他一下觉得买车的愿望变的遥不可及,因为这之间阻隔着一个房子。李舟山的大学同学张振声可以听声音辨别汽车类别。一辆车从他身边一过,张振声就可以估摸出它的价格,和网上的报价几乎不差多少。关于汽车的知识,李舟山都是跟张振声学的。
他们又一次聊到了房子。梦君也不想给李舟山太大压力,只是她的同事很多都已经买房或打算买房了。
周围给她的压力,她又转给了李舟山。李舟山只能呵壁问天了。梦君发现电话那端的李舟山说话有点沉闷,便关切的问是不是工作上的事。
李舟山说没有。他初识梦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初觉得她与众不同,随着关系的增进,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发现一大堆惹人烦的事情。李舟山以要给家里打电话为借口,终止了和梦君的通话。
他既然想要娶她,自然要给她一个家。可是当现实的问题抛在面前,他有种无助感。现在所从事的和当初所设想的相距千里。
李舟山家境贫寒,所以自他出生便肩负着改变命运的担子。学校教育的弊端是让每个热血青年都莫名的清高起来,以为举世皆浊我独清,更有甚者以为自己就是为匡扶天下而生的。李舟山便是受到此等教育的贻误,年少轻狂,身无分文却视金钱如粪土。
“富贵于我如浮云”有两层意思。一是如石崇者,劫掠而富,取之太易,他自然能做到豪奢无度;二是清高之士,实无富贵可炫,只是心性使然。李舟山认为自己不取富贵非不能也,乃不屑也。
他觉得只需好风借力,飞上青天指日可待。年纪渐长,他知道了“布衣取丞相,千载为辛酸”。回想当初的轻狂便觉可笑,唯有叹息自己“早岁那知世事艰”。
李舟山身上兼具自大和自卑两种成分。他因为读过几本闲书,常以淡薄雅士自诩,不屑“阿堵物”。另一方面,由于家世原因,他不得不面临世事艰难。尤其当与他人相比之时,自卑之感油然而生。
自卑自始至终伴随着他,挥之不去。自大却是他迷醉自我的手段,不舍丢弃。两种成分,此消彼长,互相博弈。
校园仿佛是浮华世界的一叶扁舟,等到毕业,学生就被赶下水。李舟山毕业三年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事无成。他的牢骚渐渐多了起来,再难做到“风物长宜放眼量”了。
“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他常常独自说着类似的话。
他上大学时,有个数学老师上课总是讲些成功学的东西。这位数学老师常会引经据典的要让学生相信只有听她的话,才能做到三十而立。
她会反问学生:“你们三十岁立的起来吗?”
李舟山当时听到这些,心里暗道:“老子能不能立起来,关你个数学老师什么事?”他开始逃她的课,可是却逃不掉“能不能立的起来”这个紧箍咒。她的话像癌细胞一样存在,这可能就是成功学之所谓成功学的原因吧。
按说他不必如此伤怀的,正值大有可为的年纪。他也早早意识到自身的处境,只是改变不了。他想要辞掉工作另觅出路,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所以他只能做着一份并不喜欢且薪资微薄的工作。他有改变的念头,却没有行之有效计划。念头继续存在他大脑,他继续做着一份不喜欢的工作。
心比天高,却才不堪用,或者说是根本无才可用,这可能是痛苦的症结。
身边的朋友还有意无意的提醒着他的年纪,他一点都不感激朋友的提醒。在他看来,这些提起他年纪的人,是想看他的窘态,根本就不是关心。
李舟山由于留过几次级,所以在大学同学中算是年纪偏大的。近来,有个同学给他打电话,似有感慨的说道:“哥,你都快三十岁了。”
李舟山听到这句话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三十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三十岁时竟然发现自己一事无成,更可怕的是自己还没有改变的良策。
没有遇到梦君之前,他是一个人,无所谓生活。遇到梦君之后,他感觉生活有了期盼。他虽做不到扶摇直上,却也愿意为她振翅而飞。他时常惶惶不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栖上枝头。
第二天,李舟山早早的就出发去和梦君会合。这届文化节和往届没有没什么差别,还是卖假古董的居多。
主办方竟然允许这些售卖假货的商贩进场。大概是因为需要靠这些假古董来撑场面吧,不然就文化不起来了。
梦君看到几个画素描的摊位,她很感兴趣的看着。她回头对李舟山说:“我想画一张。”李舟山点头同意。梦君坐到凳子上,画师让她摆个姿势不要动。李舟山走过去,他让梦君侧着身坐着,然后往后撩了撩她的头发,让侧面的脖颈漏出来。
不出五分钟画师就画好了,李舟山付了钱。梦君拿着画问李舟山:“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