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婉抱着琵琶,她的背脊挺得很直,下巴微抬,宋淑曼记得深,梨园里没见过这样傲慢的人,她是头一个。
宋淑曼问她:“你怎么来了?”
“有人叫我来的。”陶婉坐在木椅上,指腹按压着弦线,准备弹一曲。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今天我不听琵琶。”
陶婉没有离开的意思,“不是不听琵琶,是不听我弹的吧。”
“我弹的比周汝弹的不知好多少倍,我弹的琵琶连大清皇帝都称赞过。”
“大清皇帝?那你怎么待在这儿?”
陶婉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年的大清皇帝,又能算什么呢。
像是被击中最在意而又最脆弱的部分,陶婉有点恼羞成怒,“你到底听不听?”
“不用,我等周汝来就好。”
陶婉望着天花板,“有的人真好,什么也不用做,走到哪都有人捧着爱着。”
“真羡慕周汝啊,琵琶弹成那破模样,也总有什么个小姐先生的等着听她的琵琶。我看啊,周汝再过个不久,也能当个张先生的姨太了吧。”
宋淑曼听得不悦,“陶小姐,请你出去,也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我这儿了。”
陶婉大笑着,惹得好些人往这儿探,她抱着她那把琵琶不紧不慢地走着,踩得用力,鞋跟总是嗒嗒地发出响声。
看她摇摇摆摆,醉酒似的走了出去,宋淑曼小声骂道:“真是个疯子。”
茶壶里添的茶不知几次,喝得宋淑曼胃里六分饱,太阳从一头爬下另一头,周汝才来。来时,宋淑曼拿手撑着脸,睡意朦胧,眼睛小眯,困得都未察觉周汝来了。
周汝坐在宋淑曼身侧,也不去叫她,就在一旁看着宋淑曼睡觉。宋淑曼睡得很乖,长长乌睫扫在眼下,她倒在周汝肩上,就这样安静地听时间从心跳声流过,流走。
周汝想,等她们七老八十岁的时候,再坐在门前的院子倚靠着晒太阳,如果真有那时候,她们都是小老太太了。
“姐姐,在想什么呢?”
周汝不知道宋淑曼什么时候醒了,她许是想得太入迷了,才没意识到。
“我在想,永远是多远。”
“永远,就是永远永远,没有尽头,没有终点,没有结束。”
“淑曼,你说……”周汝说了一半的话停了下来,宋淑曼看着周汝,周汝只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什么。”
那句“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成了吞咽在心底的话。只是当下问了,答案无非是那些肯定的誓言。
牵着的手,靠着的肩,能走多远,谁也看不到边。人们嘴上总爱承诺永远,哪有什么是真正永远的呢,任何事情都有结束的那一刻的,誓言会失言,故事有结局,都不是预言家,怎么猜得中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