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兰作势抬手要打宋淑曼,她便后退一步去躲,两人嬉闹着,游了半个晚霞。
夜里林黛兰趴在宋淑曼的床边,“淑曼,我此次一回去我爹肯定就要催着我成亲了,你说,我未来丈夫会是什么样的人?”
宋淑曼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阖,“所以说你那时候就该把那个中国男人的底细打探清楚点来,就不必现在愁成这个样子。”
“我认真的。”
宋淑曼侧了个身子,枕在右手上,面对着面,“林大小姐,你父亲是一品的朝廷命官,你只要想结婚了,让你爹把消息放出去,我保证有一堆才子少爷涌上门来,有你挑的。”
林黛兰拿食指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可他们有哪一个是为我而来的呢?还不是图个权势。”
“你就放了千百万个心去,哪个父亲会把女儿交给豺狼?婚姻这事没个定数,你管他是不是因你而来,只管日后他对你好不好就行了。”
“你就不好奇你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不担心他丑陋无比,又或是不懂风花雪月?”
“不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追求什么罗曼蒂克。”宋淑曼伸手揉了揉黛兰的发梢,“你快些回到床上去,别想那些七七八八的。说不准啊,你回国就能遇上你的钟意郎君了。”
深夜不见明月时,不知何处起山火,火光星星碎碎,落在石板路上,落在水中央,落在宋淑曼的心头上。
她想逃,想灭了那火,却发现怎么都动弹不了。火势愈发大了,烧得宋淑曼手足无措,害怕至极。
宋淑曼乍醒,脸颊微有汗意,原来是梦。天方才破晓,她怕吵着黛兰,蹑手蹑脚起来,随意换了件旗袍,披了一条呢绒围巾就出了房间。甲板上,海平线吞噬了半个太阳,太阳却给海面铺了一床温床。
她与青梅已有三四年未见面,正值十六七岁的年纪,也不知道变化大不大。青梅似青梅,有着小女生的羞涩和烂漫。转眼一晃,当年那个手挽着手的小女孩也要嫁为人妇了。
宋淑曼知道她也会的,但父亲经商,她的婚姻一定是利益使然,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对爱情抱有幻想。
可青梅不是。青梅给她写的信里十句有七句是她的江先生,字里行间都流露着满心欢喜。从暗恋时起便提及那位,时而向淑曼寻求帮助意见,问的总是那些郎是否有意的问题。再后来,双方互相表明了心意,江先生提了亲,她就成了还未过门的江太太。
那厚厚的一叠信里,表面是给宋淑曼的问候,实则啊,是一封封写给别人的情书,拼拼凑凑起来,都能成一本小说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剧情也确实很像话本子里头的戏码。
宋淑曼见天色已亮,便也转身要回房间去,刚走没两步路,就被一小孩拦了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儿的小画家。
“小姐小姐,可算找到您了。昨天的画我没追到,这样吧,我再给您画一个,不收您钱。”
昨天黛兰拉走她后,宋淑曼就忘了这一茬事,此时心里多有愧意。宋淑曼微微弯腰,摸了摸小画家的头,“那副画很好看,你已经用心为我画过一幅了,就不必再为我画了。”
回国那日天气姣好,青梅未来接,宋淑曼本就没想有谁来接,她都不曾告诉青梅她几时回来。她想,青梅若是要嫁人,这段时间定是忙碌的,收拾物品,也要多多伴父母左右,珍惜最后这段只是儿女身份的时日。
与黛兰下了一同船,两人正准备在港头分别,遇上迎面而来的廖慎言。
廖慎言亦是宋淑曼的发小,与青梅也是一同长大,他与青梅不同,青梅温婉大方,这小子净干些缺良心的事,小时候拌嘴惯了。宋淑曼是千般万般没想到,他竟然会来接她,“你怎么来了?”
廖慎言接过宋淑曼手中提着的行李箱,“你眼睛长着不会用?我这不是来接你吗?”
回来一事宋淑曼只给父亲写过信,其他人再没提过,“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回来坐哪班?”
“是宋伯伯提起的,刚好有空,顺道来接了。”廖慎言又盯着黛兰去,佯装绅士样,“不知这位小姐是?”
“我叫林黛兰,是淑曼的同学。”
廖慎言笑得灿烂,还是像从前一样,没个正经样,“我说呢,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个神仙似的林妹妹。”
林黛兰羞得不会接话,捏了捏宋淑曼的手,宋淑曼无奈之下只好介绍,“这位是林府的那个千金小姐,这位是廖慎言,我的发小。”
廖慎言伸手想接过林黛兰的行李箱,“我请林小姐一道去喝个茶,替你们接风洗尘。”
林黛兰摇了摇,难得拒绝,“今日回来,家父有派人开车来接,不想父亲在家中等得急,下次再约出来一块儿玩吧。”
她将宋淑曼拉到一旁,还不忘偷偷瞄廖慎言几眼,她在淑曼耳边用手遮着说悄悄话:“难怪你老笑话我看帅哥,原是自己身边就有看腻的了,你太不够意思了,下次再找你算账。”
送走了林大小姐,廖慎言打趣问宋淑曼:“那喝酒吃茶?你挑个罢。”
廖慎言是笑她少时不懂品茶,喝茶只图个解渴,最后一夜未眠。这一提,好像又回去到了那段时日,亲切得很。她顺着廖慎言,笑着说道:“那就吃茶去,小时候常溜去玩的戏园子理应还在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