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普通的羊毛衣裙,有着柔顺的褐色长发,看起来比芙蕾大不了几岁。她微微抬起头,温和地看着对面的少女,仿佛很久以前便认识她一般。
“芙蕾。”女性轻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想见到罗真么?”
少女皱起眉头,一时不知该给出怎样的反应。由于母亲一直将罗真挂在嘴边,她们周围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算不上少,却无一例外抱着看笑话般的态度。然而就在刚才,芙蕾却毫无来由地觉得,女性没有在拿她寻任何开心。
“你……是谁?”她尝试着开口问道,“是我……或者她认识的人么?”
“现在的你还不认识我,你的母亲也一样。”女性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但我知道罗真在哪里。你不想见一面么?”
她不确定,芙蕾心想。传说中的「罗真」性格飘忽,有时和蔼可亲,有时又固执而不近人情。无论怎样,那都更像是母亲的愿望,而不是她的,“他……真的是我的‘祖先’?”
“没错。”女性回答地十分肯定,“尽管时光上相隔很久,但你们之间血脉相连。”
那倒不失为一个选择,反正她如今无处可去,少女心想。“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都不需要,除了好好活下去。”女性的笑容更明显了些,似乎意味着她有些满意,“当然,如果你过得不愉快的话,我也可以将你送回这里哦。”
“那就不必了。”这里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不如说可以离开更好,“只要你没有骗我。”
女性优雅地站起身,几无声息地走近,向少女递出右手。
“交易成立?”
“姑且算吧。”芙蕾轻轻抓住对方的手,“说起来,我该怎么称呼你?”
“目前是秘密。”女性微笑道,“直到我们再次见面之前,祝你一切顺利。”
……
那些事情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有些久远的梦。
当弗莱希尔从睡梦中醒来,她便拥有了新的名字——尽管昵称与她‘曾经’的本名一样;拥有了新的身份——宁静之森的艾尔纳人;新的人际关系——母亲伊斯拉菲尔,父亲阿尔米纳斯,还有年龄相仿的友人们,兰洛尔、埃尔温、莫迪洛拉和安珀莉;以及不知是新的,还是原本就属于她的,几十年间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全部记忆。
她没有学习过多少历史,也不清楚她回到了原本时代的多久之前。这里少了她记忆中的那些魔能机械,日常生活却也没有任何不便。之前在广场‘卖艺’时,她不止一次见过银发的旅人,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便是她现在的同族。
她随后询问过周围的人,还查阅过许多书籍,但没有任何人哪怕听说过‘罗真’的名字。艾尔纳人的记载中,秘术人偶的技术源于第一纪元,发明者则早已无法考证。况且,它们最主要的用途是战争兵器,比起她和曾经的‘母亲’制作的那些,似乎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另一方面,那段‘梦境’里她曾学到的知识,都能够确切地在这个世界生效。那些操控人偶行动的秘术,更是与书籍中记载的,用于‘唤醒’人偶的仪式仿佛如出一辙。
正是因为得到了她的帮助,伊斯拉菲尔才加快了研究人工灵魂的进度,也导致了她们被指控接触‘禁术’,从宁静之森一路逃离至此。话虽如此,这同样让她避开了帝国对森林的侵略,以及那场绵延了近一个月的残酷战争。
或许便如同谚语所说,坏运气总会带来好运吧。
弗莱希尔轻轻摇了摇头,抛开对于过往的回忆。她已经不是玛尔兰的那名少女,也不再是王国的一员。如今她只想要‘复活’母亲,找到「罗真」的下落,以及更单纯地——
如同那位女性所说,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下去。
那不见得是信手可得的事。她的‘上一段人生’中,玛尔兰联合从未经历过战乱;即便在眼下的大陆,菲尔联邦也极少因战火而遭劫——百年前的「灰色战争」时亦是如此。然而芙蕾明白,和平是多方权衡与努力的产物,而非理所应当的结果。
一年前奥伦帝国的所作所为,已经打破了维系至今的平衡;不久前罗格曼的死,帝国内部的局势,加上其余诸国的动向,也证明着汉密斯·菲尔顿的‘未雨绸缪’,并不是杞人忧天。
少女转回身体,望向承载着‘母亲’灵魂的人偶,忽然有些自嘲地笑出了声。她接受那名女性的提议,多少有着逃离原本环境,一切就能变得更好的想法。如今看来,自己算不算被她坑了一把?
又大概只要是活着,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旅程,芙蕾心想。哪里都一样。
曾经的她弱小而无力,而如今至少有着需要她力量的人。对于现在的她,联邦只是暂时的港湾——即便之后离开了汉密斯,她也有信心独自走下去。
时间差不多了。弗莱希尔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收好那些无用的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门口。
片刻后,房门被略带粗暴地推开,身材壮硕的‘男人’大步穿过房间,朝她扬了扬眉毛。乔伊斯则随后而入,将自己丢回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搭在脑后闭目养神。
“听说你找我有事。”昆塔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说说看,我们的‘幕僚小姐’?”
即使近距离接触,昆塔·图欧也看不出任何属于恶魔的特质。直觉依旧向她传递着警示,但芙蕾相信,既然对方目前选择了‘人类’的身份,就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
“我要了解一些关于灵魂的知识。”她平淡地回答道,“你听说过人工灵魂么?”
男人用肩膀推开她,走到安静伫立着的人偶面前,俯下身看了一小会儿,然后嗤笑一声。
“但凡灵魂,皆为‘人工’。你该不会这个都不懂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