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偶尔也会冒出一两个坟头。那个时候条件不如现在好,每个班所有的女生都睡在一个大宿舍,三个人一张床,通铺。冬天的时候也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小煤炉。
厕所和床铺一样,也是通的,简称&ot;通厕&ot;,所有的厕位一字排开。夏天的时候蛆虫宝宝们会一躬一躬地排着队从粪池爬上来,开始它们的蛆生历险。
就是这样精彩的厕所,学校也只有两个(一男一女),座落在操场的尽头,和宿舍的位置正好是大吊角。所以在冬天的晚上被尿憋醒,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冬天另一件比较恐怖的事情,是住在学校的猫头鹰有时候会来抓宿舍的门,不知道它是觉得冷还是怎么样,总之在被抓门声和翅膀声骚扰过后的早上,门上会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那个时候,每个学生的每天都是相同的:起床,早操,早自习,早饭,上课;午饭,午休,上课,课外活动;晚饭,晚自习,熄灯。跟打仗似的,枯燥而且了无生趣。
如果说最有意思的事情,应该是晚自习的时候。趁督导老师没在,大家会凑在一起讲鬼故事,我们学校本身,就有很多鬼故事。
在这些鬼故事当中,最令人信服的,就是历年被煤气熏死的那些学生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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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和煤炉子都是学校配给的,小炉子,蜂窝煤。全宿舍二十几个人轮流值日,守护着那星星之火。有时候,我们也会在那小炉子上烤馒头片或者红薯或者煮方便面。
有时候也烤鞋垫。
因此,在那种炉子上烤出来的任何食物,都有一种奇怪但很香的味道。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我们当时的宿舍,都是教学楼没有建起之前的教室,而我们班的宿舍,之前是化学实验室。
因为这个缘故,那年冬天全班女生都出了疹,那些疹起先是红色的,继而会变成黑色,从皮肤上深深陷下去,特别像蜂窝煤的洞洞。
不但痒,且臭,尤其怕冷。大概是因为酷似蜂窝煤的疹,也跟蜂窝煤一样透风吧。
班主任带着我们看了医生以后,又每天带我们到校外去洗澡,并以防止传染为由,禁止我们回家。
那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是一块蜂窝煤,黑漆漆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放进炉子里烧掉。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被烧掉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胳膊被学校医务室的医生给割掉了,不疼,也没有流血。
做了这个梦没几天,坐在我前排的周月死了,中煤气。大家怕冷,所以炉子烧得尤其旺,窗户关得尤其严。周月的床铺靠近火炉,又是上铺。而且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头顶着墙睡的。
当时我没有哭,也不觉得特别难过。因为周月是一个很内向的小姑娘,我们一直没有什么来往。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在她死的前一天,我借了她的橡皮。那个橡皮一直在我的铅笔盒里,没有还。
在去参加她的遗体告别仪式的时候,她穿着崭新的校服,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像笔一样直。当时我想把橡皮还她,但又觉得有些做作。
后来大家在宿舍里传看一本破得掉渣的《周公解梦》,我才明白原来自己的那个梦,预示了周月的死:梦见有人正在砍自己的肢体,好友或助手死于非命。
在看了《周公解梦》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是我的梦害死了她,总是觉得无论走到哪,周月的灵魂都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