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轿夫寻一把草就地坐下卷旱烟抽,不时眼热地回头看女人的大腿。
女人走过来,见蓝月喜一脸不悦,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仍用尖尖的声音叫道:&ldo;啊呀呀,难怪戴士富不想我了,原来是家里养着一位这么漂亮的老婆!&rdo;
说到此处,女人脸一沉,把笑容收起来,斩钉截铁道:&ldo;这也好,我们从此一刀两断,不再牵牵连连,藕断丝连。只是有一件事我得声明,戴士富?&rdo;
女人高八度的声音令戴士富吓了一跳,他忙陪着笑脸道:&ldo;阿姐,有什么吩咐?&rdo;
女人柳眉倒坚,怒道:&ldo;戴士富,休要装蒜,你欠我们的房门钱快点拿出来!&rdo;
至此,蓝月喜才听出个头绪。
原来,这女人是硖口镇妓院的鸨母,专门出来讨债的。自从戴士富欠了她们房钱以后,再不肯赊账,偶尔蓝月喜正在哺乳期对房事压倦,致使戴士富日子难熬,仗着一身武艺,天天在妓院胡搅蛮缠。鸨母无奈,正愁收不到款,适逢有位黑道老头子来妓院快活,于是心生一计,傍着黑道做靠山,开始大胆放肆地赊账,不再愁收不到钱。一开始戴士富并不知内情,如鱼得水,放势大嫖,一个月下来,竟欠了几十块大洋。正想故伎重施??翻脸赖账,谁知鸨母一声吆喝,立即唤来一帮打手将他团团围住,才知道这回想赖也赖不掉了。
戴士富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知寡不敌众,推说身上没钱等过一段时间再还。鸨母也不再怕他了,约了时间才放他回来。
戴士富回到保安村,不敢再去硖口镇,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自知约好的日期一天天迫近,不得不向妻子提出卖几亩山地的要求。谁知道妻子坚决地反对。
丈夫欠了人家的钱,当然理亏,蓝月喜一个端端正正的清白妇女不得不向婊子低声下气讨好道:&ldo;阿姐,我不知道士富欠你的钱,因此没有准备,还望阿姐再宽限几天,筹备好再登门奉还。&rdo;
鸨母傲慢地昂起头道:&ldo;这本身已经是宽限了,你们若不是故意赖账又是什么?告诉你们,大不了债我不要了,叫一帮人把这宅子踩平!&rdo;
蓝月喜道:&ldo;阿姐千万不要这样。我委实是不知道,士富在外面干的事从来都是瞒着我。你就看在我这一窝孩子份上再宽限一段时间。&rdo;
这时,三个孩子都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鸨母和他们的母亲说话。三岁多的戴春风见鸨母的丝织旗袍在阳光下熠熠曜眼,遂大胆地伸出一只手去摸。
鸨母一眼看见戴春风的手满是泥巴,连忙后退甩着手绢道:&ldo;没有一点教养!&rdo;
蓝月喜一把将大儿子拖回,忙赔笑道歉道:&ldo;阿姐,对不起,这孩子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高级的布料。&rdo;
不知是蓝月喜这句恭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鸨母良心发现,让步道:&ldo;既然不关你们母子的事,那好,我就只找戴士富一个人。戴士富你给我听着,我再限你五天时间把房钱筹够,不然我要你把放出的精子用嘴吸回去!做不到这一点你就是我裆里的。&rdo;
鸨母说到这里,又转向蓝月喜道:&ldo;这回就放过他了,如果还有下次,就休要怨我不讲人情!&rdo;说着,伸出一只手。
蓝月喜不解道:&ldo;阿姐这是干嘛,不是说好过几天么,怎么……&rdo;
鸨母嘴一撇做出轻蔑的样子道:&ldo;亏得你还是大户人家出身,连这规矩都不懂,我这一趟的轿钱难道要自己掏腰包不成?&rdo;
蓝月喜窘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小声问道:&ldo;多少?&rdo;
鸨母道:&ldo;轿子一来一回是两趟,加上路途远,中间走要打尖,就算两块大洋得了!&rdo;
这两块大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要熬多少夜才能挣到。如今,她只好从屋里寻钱出来,抖颤着手递与鸨母。
想到五天一过鸨母又要钱,蓝月喜不得不手拖戴春风,怀抱戴春榜,后面跟着戴春凤回娘家,哭哭啼啼向兄弟诉了原委。
蓝家人虽恨铁不成钢,但也无奈,更看在几个外孙可怜的份上,不得不凑够还债的钱。
以后,戴士富虽不再那么放肆,但习惯了放荡生活一朝受挫折,整天郁郁寡欢,终于在1925年一病不起,最后死在家中。
这一年,戴春凤9岁,戴春风6岁,戴春榜才3岁多。
父亲的去世,并没有给三个幼小的孩子造成精神上的打击,相反少去了那个经常暴跳如雷,动辄打骂孩子的恶神,以后的日子还多了不少快乐。
蓝月喜新寡,仍一如既往地含辛茹苦,独撑家门。
母亲哺养孩子的不易,使戴春风对她特别孝顺。而父亲晚年的放纵和挥霍,给这个家庭留下了放荡名声和处境十分窘迫的生活。
虽然如此,深明大义的蓝月喜还是准备把儿子送去上学。她想若要重振戴家声望,唯一的出路是让孩子们读书。蓝月喜对儿子的期望是很高的,希望他能功成名就,有朝一日能恢复祖业的光辉。因此,她咬紧牙关,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1903年春天,戴春风7岁了。他的身体很结实,外形酷似其父。一天,母亲把他叫身边,道:&ldo;风儿,你都7岁了,不要再和弟弟他们玩耍,妈好想你上学。&rdo;
7岁的孩子当然什么都不懂,他虽然顽劣,常常在村里生出一些诸如把伙伴的头砸一个包或将人家的瓜秧浇一盆开水之类的祸来,但母亲的话还是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