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柳吃力的将洗好的衣裳一一晾起,这才得了空当去生炉子给熹美人煎药,只是内务府的人实在可恶,送来的皆是些剔下来的木炭屑子,所以碧柳刚一点上火,便被那浓浓的烟气呛得涕泪直流,真真是有苦难言。
碧柳好不容易生着炉子,吃力的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再抬起头时,却发现娴妃搭着菊香的手,已经翩然走至门口,碧柳心中又惊又喜,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恭敬地行礼道:“奴婢参见娴妃娘娘。”
娴妃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这破败的不能再破败的院子,心中升起一股不言自明的快感,面上却装得一脸关切:“快起来说话吧。”
说罢轻轻拉过碧柳的手,蹙眉道:“好好的一双手,怎么竟成了这样!”
娴妃转头吩咐菊香道:“等会你去本宫那里取几盒上好的白玉化瘀膏来给碧柳,若是不尽早用药,只怕碧柳这双手日后会要落下病根。”
碧柳心中那满满的感激简直要溢出来了,虽说早就听说娴妃娘娘向来菩萨心肠,善待下人,但不想今日一见,娴妃娘娘真真如那活菩萨一般,自打自个小主被贬以来,那些个奴才尚且避而远之,拜高踩低,可娴妃娘娘却无半分的嫌弃,甚至将那十分难得的白玉化瘀膏赏给这样卑微的自己,念及此,碧柳眼圈不由微微泛红,殊不知此刻娴妃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从前高高在上的熹贵妃沦落到如此地步,她娴妃心中如何能没有那种胜利的快感。
娴妃走前两步,看见那刚点燃的火炉,惊讶道:“你怎么竟自己生炉子,管事姑姑呢,倒是了,本宫自打进来到现在,就只见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
碧柳抹着眼泪道:“回娴妃娘娘的话,自小主被贬之后,按例身边就只能配有四个服侍的身边人,那三个人见主子失势,久了便也越来越懒散,再后来,小主只得将他们三个打发了,随他们自行去别处差遣。”
宫中之人向来势力,这碧柳看来倒有几分骨气,还愿意守着熹美人那不成器的不走,倒也算是熹美人的一点福气,菊香暗自想道。
娴妃愤愤道:“这帮奴才竟然这般奴颜媚骨,倒叫人可恨,罢了,眼下倒不是与她们计较的时候,你家小主身子才是最最要紧的,你快带我进去瞧瞧吧。”
碧柳再次福一福身,上前引着娴妃进了内殿,一进得内殿,娴妃便觉得一股阴森森的湿气,将自己激得周身一寒。
这屋子,尚且不如自己永安宫里配给菊香的屋子宽敞,整个内殿似乎终年不见阳光,阴暗冰冷,那些个摆设家具,显然都是用旧了的,散发着不好闻的霉味,娴妃几乎泫然欲吐,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碧柳掀开绛色的床幔,轻轻道:“小主,娴妃娘娘看您来了。”
说罢小心翼翼地扶了熹美人坐起身来,随手拿一个软垫垫于熹美人身后,这才对娴妃道:“娘娘且与小主先行说话,奴婢去外间烧壶热水给您沏茶。”
菊香见娴妃有意无意的撇了自己一眼,知道自己主子有意摒退自己,忙出声对碧柳树道:“你手上伤疾未愈,行动间总是有些不便,不如我与你一道,也好有个帮衬不是。”
碧柳感激道:“如此便谢谢姑姑了。”
二人退下后,娴妃才轻轻坐至熹美人床沿,待看清熹美人后,饶是娴妃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惊得不轻。
熹美人哪里还有从前的妩媚俏丽,一双引以为傲的丹凤眼,早已被磨得失去了神采,眼窝深陷,此刻透出的只有无尽的疲惫与麻木,银盘似的脸瘦得颧骨深深凸出,脸色蜡黄中又透着病中才有的红晕,若不是确认她真的是熹美人,娴妃真的有些相认。
娴妃轻叹一口气:“姐姐病得这样重,怎么不早打发人来说于我?”
娴妃这话看似说的体贴,实则是在熹美人伤口上撒盐,想她熹美人从前是什么身份,只有别人求她的份,哪有她去求别人的份,要她去向别人讨可怜,那才真真会让她生不如死。
熹美人垂下眼帘,掩饰住面上的那丝不自然,缓缓道:“本来只是有些偶感风寒,以为喝些驱寒的茶水便能压下去,却不想讳疾忌医,反倒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