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炎……是个例外。
床上那人发着高烧,意识已经全然模糊。艰难地吞咽下那粒药丸,干涩的嘴里时不时喃喃地蹦出几个音调:
“娘……爹爹……卉……卉儿……失败……了……”
她的柳眉蹙起,便是梦中,也痛苦不堪,声音又苦又涩,身上的伤处都没让她留下一滴眼泪,说着梦话,她却忍不住地泪盈于睫。
“对……不……”
分明是教人万分怜怯的,不知为何,崔璟炎的心口却忽地冒出股压也压不下去的愤怒。
被怒火烧了几瞬,又定睛瞧了瞧,冷着面转身欲走,那人却又开了口:“黑心……莲……”
她的声音极低,缠在舌尖上,哝呓着听不清楚,最后一个字更是晦涩,分不清是莲,还是炎。
崔璟炎铿锵的步子停住,偏过身来,何韧还未清醒,只是凭着感觉,下意识地唤出来而已。
崔璟炎紧握着的拳头忽地松开,往前挪了几步,站在床边上,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出,一点点靠近床上那人的面颊。
门外,不知站了多久,柳西华忽地想笑,便也真的笑出声来。
“呵呵――”
低低浅浅,如落玉盘。
卉儿,何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崔璟炎,这样轻易被人乱了心神,因为几个字便恍惚不定,疏忽到甚至察觉不出门外有人。
怨不得她觉得何韧莫名地眼熟,怨不得崔璟炎一直在拖延婚期,怨不得将士们一入宫城,还未听宣,崔璟炎便大步流星地告假离去……
此前种种,崔璟炎在伈郡的种种。
崔璟炎一直埋在心里的人,是卉儿!
笑话!
“呵――”
里间,崔璟炎的手生生顿住。
便只是一声轻笑,他也辨地出来是谁。更是因为清楚地知道门外那人是谁,握回了指尖,他微垂着眉目,有些不敢去瞧门槛处那处。
“崔家公子惹桃花的本事一流……”
她看着他,还在笑着,笑得风华绝代,眼里却尽是凄楚。
“我有些……防不住了……”
她没有怨怼他,也没有指责他。只是有些挫败,心里那苗火,也仿佛快要熄了。
他心底埋着别人,她怎么能感动他,怎么让他把自己放进心里。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一个时辰前,在京都城门口,她等了四年,终于把她的心上人盼了回来。
万众瞩目之下,她第一回庆幸她的郡主身份,让他能第一眼看到她。
她一身华服,在明章帝身侧,启口向这个男子求了婚。
街市上,她挡掉向他飞来的香囊和花束,她柳西华的男人,自是不许旁人染指一分一毫,惦念都得小着心别叫她瞧见!
马上,他拥着她打趣:“西华,你是来给夫君斩花断草的?”
她笑的开怀:“自然,崔家公子惹桃花的本事一流,我必须防地紧些。”
那时,她却真的有些迫不及待,想唤他一声夫君,光明正大地想融入他的生命,徐娘恨嫁,她如今是真懂了那一分都不想再等的迫切心思。
却不想,一语成谶!恨嫁的都难嫁!
柳西华敛了眉目,止了面上的笑意,也再笑不出一分,迈步往里间走了过来。裙摆流泄,她直直看着床上那人,不愿再瞧崔家少将一眼:
“我是来看卉儿的。可否让路。”
她可以输,但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恻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