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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1页）

且说张家儿子走到庵中一看，在上的果然是他父亲尸首。号天拍地，哭了一场。哭罢，拜道：&ldo;父亲，何不好好入殓，怎的走到这个所在，如此作怪？便请到家里去罢！&rdo;叫众人帮了，动手解他下来，怎当得双手紧抱，牢木可脱。欲用力拆开，又恐怕折坏了些肢体，心中不忍。舞弄了多时，再不得计较。此时山下来看的人越多了，内中有的道：&ldo;新尸强魂必不可脱，除非连柱子弄了家去。&rdo;张家是有力之家，便依着说话，叫些匠人把几枝木头，将屋梁支架起来，截断半在，然后连在连尸，倒了下来，挺在木板上了，才偷得柱子出来。一面将木板扎缚了绳索，正要打抬他下山去，内中走出一个里正来道：&ldo;列位不可造次！听小人一句说话，此事大奇，关系地方怪异，须得报知知县相公，眼同验看方可。&rdo;众人齐住了手，道：&ldo;恁地时你自报去。&rdo;里正道：&ldo;报时须说此尸在本家怎么样不见了，几时走到这庵里，怎么样抱在这柱子上，说得备细，方可对付知县相公。&rdo;张家人道：&ldo;我们只知下棺时，揭开被来，不见了尸首。已后却是唐里师父来报，才寻得着。这里的事，我们不知。&rdo;竹林道：&ldo;小僧也因做佛事，同在张家，不知这里的事。今早回庵，方才知道。这用里自有个秀才官人，晚间在此歇宿，见他尸首来的。&rdo;此时直生已写完了帐，走将出来道：&ldo;晚间的事，多在小生肚里。&rdo;里正道：&ldo;这等，也要烦官人见一见知县相公，做个证见。&rdo;直生道：&ldo;我正要见知县相公，有话说。&rdo;

里正就齐了一班地方人，张家孝子扶从了扛尸的，宜秀才自带了写的帐，一拥下山，同到县里来，此时看的何止人山人海？嚷满了县堂。知县出堂，问道：&ldo;何事喧嚷？&rdo;里正同两处地方一齐跪下，道：&ldo;地方怪异，将来告明。&rdo;知县道：&ldo;有何怪异？&rdo;里正道：&ldo;剡溪里民家张某，新死入殓，尸首忽然不见。第二日却在鹿胎山上庵中，抱住佛堂柱子。见有个直秀才在山中歇宿，见得来时明白。今本家连在取下，将要归家。小人们见此怪异，关系地方，不敢不报。故连作怪之尸，并一干人等，多送到相公台前，凭相公发落。&rdo;知县道：&ldo;我曾读过野史，死人能起，唤名尸蹶，也是人世所有之事。今日偶然在此，不足为异。只是直秀才所见来的光景，是怎么样的？&ldo;直生道：&ldo;大人所言尸蹶固是，但其间还有好些缘故。此尸非能作怪，乃一不平之鬼，借此尸来托小生求申理的。今见大人，当以备陈。只是此言未可走泄，望大人主张，发落去了这一干人，小生别有下情实告。&rdo;

知县见他说得有些因由，便叫该房与地方取词立案，打发张家亲属领尸归殓，各自散去。单留着直生问说备细。直生道：&ldo;小生有个旧友刘念嗣，家事尽也温饱，身死不多时，其妻房氏席卷家资，改嫁后夫，致九岁一子流离道路。昨夜鬼扣山庵，与小生诉苦，各言其妻所掩没之数及寄顿之家，朗朗明白，要小生出身代告大人台下，求理此项。小生义气所激，一力应承，此鬼安心而去。不想他是借张家新尸附了来的，鬼去尸存，小生觉得有异，离了房门走出，那尸就来赶逐小生，遇柱而抱。幸已天明，小生得脱。故地方见此异事，其实乃友人这一点不平之怨气所致。今小生记其所言，满录一纸，大人台鉴，照此单款为小生一追，使此子成立。不在此鬼苦苦见托之意，亦是大人申冤理在，救困存孤之大德也。&rdo;知县听罢，道：&ldo;世间有此薄行之妇，官府不知，乃使鬼来求申，有愧民牧矣！今有烦先生做个证明，待下官尽数追取出来。&rdo;直生道：&ldo;待小生去寻着其子，才有主脑。&rdo;知县道：&ldo;追明了家财，然后寻其子来给还，未为迟也，不可先漏机关。&rdo;直生道：&ldo;大人主张极当。&rdo;知县叫直生出外边伺侯，密地佥个小票，竟拿刘念嗣元妻房氏到官。

元来这个房氏，小名恩娘，体态风流，情性淫荡。初嫁刘家，虽则家道殷厚，争奈刘生禀赋赢弱，遇敌先败，尽力奉承，终不惬意。所以得虚怯之病，三年而死。刘家并无翁姑伯叔之亲，只凭房氏作主，守孝终七，就有些耐不得，未满一年，就嫁了本处一个姓幸的，叫做幸德，到比房氏小岁，少年美貌，精力强壮，更善抽添之法，房氏才知有人道之乐。只恨丈夫死得迟了几年，所以一家所有，尽情拿去奉承了晚夫，连儿子多不顾了。儿子有时去看他，他一来怕晚夫嫌忌，二来儿子渐长，这些与晚夫恣意取乐光景，终是碍眼，只是赶了出来。&ldo;刘家&rdo;二字已怕人提起了。不料青天一个霹雳，县间竟来拿起刘家元妻房氏来，惊得个不知头脑，与晚夫商量道：&ldo;我身上无事，如何县间来掌我？他票上有&lso;刘家&rso;二字，莫非有人唆哄小业种告了状么？&rdo;及问差人讨票看，竟不知原告是那个，却是没处躲闪，只得随着差人到衙门里来。幸德虽然跟着同去，票上无名，不好见官，只带得房氏当面。

知县见了房氏，问道：&ldo;你是刘念嗣的元妻么？&rdo;房氏道：&ldo;当先在刘家，而今的丈夫，叫做幸德。&rdo;知县道：&ldo;谁问你后夫！你只说前夫刘念嗣身死，他的家事怎么样了？&rdo;房氏道：&ldo;原没什么大家事，死后儿子小，养小妇人不活，只得改嫁了。&rdo;知县道：&ldo;你丈夫托梦于我，说你卷掳家私，嫁了后夫。他有许多在你手里，我一一记得的，你可实招来。&rdo;房氏心中不信，赖道：&ldo;委实一些没有。&rdo;知县叫把拶来拶了指，房氏忍着痛还说没有。知县道：&ldo;我且逐件问你：你丈夫说，有钱若干，粟若干，布若干在你家，可有么？&rdo;房氏道：&ldo;没有。&rdo;知县道：&ldo;田在某乡，屋在某里，可有么？&rdo;房氏道：&ldo;没有。&rdo;知县道：&ldo;你丈夫说，钱物细帐，在减妆匣内，匙钥在你身边；田房文契在紫漆箱中，放于床顶上。如此明白的，你还要赖？&rdo;房氏起初见说着数目，已自心慌，还勉强只说没有，今见如此说出海底服来，心中惊骇道：&ldo;是丈夫梦中告诉明白了！&rdo;便就遮饰不出了，只得叩头道：&ldo;谁想老爷知得如此备细，委实件件真有的。&rdo;知县就唤松了拶，登时押去，取了那减妆与紫漆箱来，当堂开看，与直生所写的无一不对。又问道：&ldo;还有白银五百两寄在亲眷赖某家，可有的么？&rdo;房氏道：&ldo;也是有的，只为赖家欺小妇人是偷寄的东西，已后去取，推三阻四，不肯拿出来还了。&rdo;知县道：&ldo;这个我自有处。&rdo;当下点一个差役，押了那妇人去寻他刘家儿子同来回话。又分付请直秀寸讲来，知县对直生道：&ldo;多被下官问将出来了，与先生所写一一皆同，可见鬼之有灵矣。今已押此妇寻他儿子去了，先生也去，大家一寻，若见了，同到此间，当面追给家则与他，也完先生一场为友的事。&rdo;直生谢道：&ldo;此乃小生分内事，就当出去找寻他来。&rdo;直生去了。

知县叫牢内取出一名盗犯来，密密分付道：&ldo;我带你到一家去，你只说劫来银两，多寄在这家里的。只这等说，我宽你几夜锁押，赏你一顿点心。一贼犯道：&ldo;这家姓甚么？&rdo;知县道：&ldo;姓赖。&rdo;贼犯道：&ldo;姓得好！好歹赖他家娘罢了。&rdo;知县立时带了许多缉捕员役，押锁了这盗犯，一径抬到这赖家来。赖家是个民户，忽然知县柏公抬进门来，先已慌做一团。只见众人役簇拥知县中间坐了，叫赖某过来，赖某战兢兢的跪倒。知县道：&ldo;你良民不要做，却窝顿盗赃么？&rdo;赖某道：&ldo;小人颇知书礼，极守本分的，怎敢干此非为之事？&rdo;知县相着盗犯道：&ldo;见有这贼招出姓名，有现银千两，寄在你家，怎么赖得？&rdo;赖某正要认看何人如此诬他，那盗犯受过分付，口里便喊道：&ldo;是有许多银两藏在他家的。&rdo;赖某慌了道：&ldo;小人不曾认得这个人的，怎么诬得小人？&rdo;知县道：&ldo;口说无凭，左右动手前后搜着！赖某也自去做眼，不许乘机抢匿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