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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世间有孽子,亦是本生枝。

只因靳所为,反为外人资。

渔翁坐得利,鹤蚌在相持。

何如存一让,是名不漏卮?

卷十一 满少卿饥附饱飏 焦文姬生仇死报

卷十一满少卿饥附饱飏焦文姬生仇死报

诗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赠君,谁有不平事?

话说天下最不平的,是那负心的事,所以冥中独重其罚,剑侠专诛其人。那负心中最不堪的,尤在那夫妻之间。盖朋友内忘恩负义,拚得绝交了他,便无别话。惟有夫妻是终身相倚的,一有负心,一生怨恨,不是当耍可以了帐的事。古来生死冤家,一还一报的,独有此项极多。

宋时衢州有一人,姓郑,是个读书人,娶着会稽陆氏女,姿容娇媚。两个伉俪绸缨,如胶似漆。一日,正在枕席情浓之际,郑生忽然对陆氏道:&ldo;我与你二人相爱,已到极处了。万一他日不能到底,我今日先与你说过:我若死,你不可再嫁:你若死,我也不再娶了。&rdo;陆氏道:&ldo;正要与你百年偕老,怎生说这样不祥的话?&rdo;不觉的光阴荏苒,过了十年,已生有二子。郑生一时间得了不起的症侯,临危时对父母道:&ldo;儿死无所虑,只有陆氏妻子恩深难舍,况且年纪少艾,日前已与他说过,我死之后不可再嫁。今若肯依所言,儿死亦暝目矣!&rdo;陆氏听说到此际,也不回言,只是低头悲哭,十分哀切,连父母也道他没有二心的了。

死后数月,自有那些走千家管闲事的牙婆每,打听脚踪,探问消息。晓得陆氏青年美貌,未必是守得牢的人,挨身入来与他来往。那陆氏并不推拒那一伙人,见了面就千欢万喜,烧茶办果,且是相待得好。公婆看见这些光景,心里嫌他,说道:&ldo;居孀行径,最宜稳重,此辈之人没事不可引他进门。况且丈夫临终怎么样分付的?没有别的心肠,也用这些人不着。&rdo;陆氏由公婆自说,只当不闻,后来惯熟,连公婆也不说了,果然与一个做媒的说得入港,受了苏州曾工曹之聘。公婆虽然恼怒,心里道:&ldo;是他立性既自如此,留着也落得做冤家,不是好住手的;不如顺水推船,等他去了罢。&rdo;只是想着自己儿子临终之言,对着两个孙儿,未免感伤痛哭。陆氏多不放在心上,才等服满,就收拾箱匣停当,也不顾公婆,也不顾儿子,依了好日,喜喜欢欢嫁过去了。

成婚七日,正在亲热头上,曾工曹受了漕帅檄文,命他考试外郡,只得收拾起身,作别而去。去了两日,陆氏自觉凄凉,傍晚之时,走到厅前闲步。忽见一个后生象个远方来的,走到面前,对着陆氏叫了一头,口称道:&ldo;郑官人有书拜上娘子。&rdo;递过一封柬帖来。陆氏接着,看到外面封筒上题着三个大字,乃是&ldo;示陆氏&rdo;三字,认认笔踪,宛然是前夫手迹。正要盘问,那后生忽然不见。陆氏惧怕起来,拿了书急急走进房里来,剔明灯火,仔细看时,那书上写道:&ldo;十年结发之夫,一生祭祀之主。朝连暮以同欢,资有余而共聚。忽大幻以长往,慕他人而轻许。遗弃我之田畴,移蓄积于别户。不念我之双亲,不恤我之二子。义不足以为人妇,慈不足以为人母。吾已诉诸上苍,行理对于冥府。&rdo;陆氏看罢,吓得冷汗直流,魂不附体,心中懊悔不及。怀着鬼胎,十分惧怕,说不出来。茶饭不吃,嘿嘿不快,三日而亡。眼见得是负了前夫,得此果报了。

却又一件,天下事有好些不平的所在!假如男人死了,女人再嫁,便道是失了节,玷了名,污了身子,是个行不得的事,万口訾议。及到男人家丧了妻子,却又凭他续弦再娶,置妾买婢,做出若干的勾当,把死的丢在脑后不提起了,并没人道他薄幸负心,做一场说话。就是生前房室之中,女人少有外情,便是老大的丑事,人世羞言。及到男人家撇了妻子,贪淫好色、宿娼养妓,无所不为,总有议论不是的,不为十分大害。所以女子愈加可怜,男人愈加放肆,这些也是伏不得女娘们心里的所在。不知冥冥之中,原有分晓。若是男子风月场中略行着脚,此是寻常勾当,难道就比了女人失节一般?但是果然负心之极,忘了旧时恩义,失了初时信行,以至误人终身。害人性命的,也没一个不到底报应的事。从来说王魁负桂英,毕竟桂英索了王魁命去,此便是一个男负女的榜样。不止女负男知所说的陆氏,方有报应也。

今日待小子说一个赛王魁的故事,与看官每一听,方晓得男子也是负不得女人的。有诗为证:

由来女子号痴心,痴得真时恨亦深。

莫道此痴容另负,冤冤隔世会相寻!

话说宋时有个鸿胪少卿姓满,因他做事没下稍,讳了名字不传,只叫他满少卿。未遇时节,只叫他满生。那满生是个淮南大族,世有显宦。叔父满贵,见为枢密副院。族中子弟,遍满京师,尽皆富厚本分。惟有满生心性不羁,狂放自负:生得一表人材,风流可喜。怀揣着满腹文章,道早晚必登高第。抑且幼无父母,无些拘束,终日吟风弄月,放浪江湖,把些家事多弄掉了,连妻子多不曾娶得。族中人渐渐不理他,满生也不在心上。有个父亲旧识,出镇长安。满生便收拾行装,离了家门,指望投托于他,寻些润济。到得长安,这个官人已坏了官,离了地方去了,只得转来。满生是个少年孟浪不肯仔细的人,只道寻着熟人,财物广有,不想托了个空,身边盘缠早已罄尽。行到汴梁中牟地方,有个族人在那里做主簿,打点与他寻些盘费还家。那主簿是个小官,地方没大生意,连自家也只好支持过日,送得他一贯多钱。还了房钱,饭钱,余下不多,不能勾回来。此时已是十二月天气,满生自思囊无半文,空身家去,难以度岁,不若只在外厢行动,寻些生意,且过了年又处。关中还有一两个相识,在那里做官,仍旧掇转路头,往西而行。

到了凤翔地方,遇着一天大雪,三日不休。正所谓&ldo;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rdo;。满生阻住在饭店里,一连几日。店小二来讨饭钱,还他不勾,连饭也不来了。想着自己是好人家子弟,胸藏学问,视功名如拾芥耳。一时未际,浪迹江湖,今受此穷途之苦,谁人晓得我是不遇时的公卿?此时若肯雪中送炭,具乃胜似锦上添花。争奈世情看冷暖,望着那一个救我来?不觉放声大哭。早惊动了隔壁一个人,走将过来道:&ldo;谁人如此啼哭?&rdo;那个人怎生打扮?头戴玄狐帽套,身穿羔羊皮裘。紫膛颜色,带者几分酒,脸映红桃,苍白须髯,沾着几点雪,身如玉树。疑在浩然驴背下,想从安道宅中来。

有个人走进店中,问店小二道:&ldo;谁人啼哭?&rdo;店小二答道:&ldo;复大郎,是一个秀才官人,在此日了,不见饭钱拿出来。天上雪下不止,又不好走路,我们不与他饭吃了,想是肚中饥饿,故此啼哭。&rdo;那个人道:&ldo;那里不是积福处?既是个秀才官人,你把他饭吃了,算在我的帐上,我还你罢。&rdo;店小二道:&ldo;小人晓得。&rdo;便去拿了一分饭,摆在满生面前道:&ldo;客官,是这大郎叫拿来请你的。&rdo;满生道:&ldo;那个大郎?&rdo;只见那个人已走到面前道:&ldo;就是老汉。&rdo;满生忙施了礼道:&ldo;与老丈素昧平生,何故如此?&rdo;那个人道:&ldo;老汉姓焦,就在此酒店间壁居住。因雪下得大了,同小女烫几杯热酒暖寒。闻得这壁厢悲怨之声,不象是个以下之人,故步至此间寻问。店小二说是个秀才雪阻了的,老汉念斯文一脉,怎教秀才忍饥?故此教他送饭。荒店之中,无物可吃,况如此天气,也须得杯酒儿敌寒。秀才宽坐,老汉家中叫小厮送来。&rdo;满生喜出望外道:&ldo;小生失路之人,与老丈不曾识面,承老丈如此周全,何以克当?&rdo;焦大郎道:&ldo;秀才一表非俗,目下偶困,决不是落后之人。老汉是此间地主,应得来管顾的。秀才放心,但住此一日,老汉支持一日,直等天色睛霁好走路了,再商量不迟。&rdo;满生道:&ldo;多感!多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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