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较已定,去雇起一辆车来,车户唤名李旺。车上载着棺木,满贮着行李,自己与王惠,短拨着牲口骑了,相傍而行。一路西来,到了曹州东关饭店内歇下,车子也推来安顿在店内空处了。车户李旺行了多日,习见匣子沉重,晓得是银子在内,起个半夜,竟将这一匣抱着,趁人睡熟时离了店内,连车子撇下逃了出去。比及天明客起,唤李旺来推车,早已不知所向,急简点行李物件,止不见了匣子一个。王爵对店家道:&ldo;这个匣子装着银子五百两在里头,你也脱不得干系。&rdo;店家道:&ldo;若是小店内失窃了,应该小店查还。今却是车户走了,车户是客人前途雇的,小店有何干涉?&rdo;王爵见他说得有理,便道:&ldo;就与你无干,也是在你店内失去,你须指引我们寻他的路头。&rdo;店家道:&ldo;客人,这车户那里雇的?&rdo;王惠道:&ldo;是省下雇来的北地里回头车子。&rdo;店家道:&ldo;这等,他不往东去,还只在西去的路上。况且身有重物,行走不便,作速追去,还可擒获。只是得个官差回去,追获之时,方无疏失。&rdo;王爵道:&ldo;这个不打紧,我穿了衣中,与你同去禀告州官,差个快手便是。&rdo;店家道:&ldo;原来是一位相公,一发不难了。&rdo;问问州官,却也是个陕西人。王爵道:&ldo;是我同乡更妙。&rdo;
王爵写个帖子,又写着一纸失状。州官见是同乡,分外用情,即差快手李彪随着王爵跟捕贼人,必要擒获,方准销牌。王爵就央店家另雇了车夫,推了车子,别了店家,同公差三个人一起走路。到了开河集上,王爵道:&ldo;我们带了累堆物事,如何寻访?不若寻一大店安下了,住定了身子,然后分头缉探消息方好。&rdo;李彪道:&ldo;相公极说得有理。我们也不是一日访得着的,访不着,相公也去不成。此间有个张善店极大,且把丧车停在里头,相公住起两日来。我们四下寻访,访得影响,我们回复相公,方有些起倒。&rdo;王爵道:&ldo;我正是这个意思。&rdo;叫王惠吩咐车夫,竟把车子推入张善店内。店主人出来接了,李彪吩咐道:&ldo;这位相公是州里爷的乡里,护丧回去,有些公干,要在此地方停住两日。你们店里拣洁净好房收拾两间,我们歇宿,须要小心承值。&rdo;店主张善见李彪是个公差,不敢怠慢,回言道:&ldo;小店在这集上,算是宽敞的。相公们安心住几日就是。&rdo;一面摆出常例的酒饭来。王爵自居上房另吃,王惠与李彪同吃。吃过了,李彪道:&ldo;日色还早,小人去与集上一班做公的弟兄约会一声,大家留心一访。&rdo;王爵道
&ldo;正该如此,访得着了,重重相谢。&rdo;李彪道:&ldo;当得效劳。&rdo;说罢自去了。
王爵心中闷闷不乐,问店主人道:&ldo;我要到街上闲步一回,没个做伴,你与我同走走。&rdo;张善道:&ldo;使得。&rdo;王爵留箸王惠看守行李房卧,自己同了张善走出街上来。在闹热市里挤了一番,王爵道:&ldo;可引我到幽静处走走。&rdo;张善道&ldo;来,来,有个幽静好去处在那里。&rdo;王爵随了张善在野地里穿将去,走到一个所在,乃是个尼庵。张善道:&ldo;这里甚幽静,里边有好尼姑,我们进去讨杯茶儿吃吃。&rdo;张善在前,王爵在后,走入庵里。只见一个尼僧在里面踱将出来。王爵一见,惊道:&ldo;世间有这般标致的!&rdo;怎见得那尼僧标致?尖尖发印,好眉目新剃光头:窄窄缁袍,俏身躯雅裁称体。樱桃樊素口,芬芳吐气只看经:杨柳小蛮腰,袅娜逢人旋唱诺。似是摩登女来生世,那怕老阿难不动心!
王爵看见尼姑,惊得荡了三魂,飞了七魄。固然尼姑生得大有颜色,亦是客边人易得动火。尼姑见有客来,趋路迎进拜茶。王爵当面相对,一似雪狮子向火,酥了半边,看看软了,坐间未免将几句风话撩他。那尼姑也是见多识广的,公然不拒。王爵晓得可动,密怀有意。一盏茶罢,作别起身。同张善回到店中来。暗地取银一锭,藏在袖中,叮咛王惠道:&ldo;我在此闷不过,出外去寻个乐地适兴,晚间回不回来也不可知。店家问时,只推不知。你伴着公差好生看守行李。&rdo;王惠道:&ldo;小人晓得,官人自便。&rdo;
王爵撇了店家,回身重到那个庵中来。尼姑出来见了,道:&ldo;相公方才别得去,为何又来?&rdo;王爵道:&ldo;心里舍不得师父美貌,再来相亲一会。&rdo;尼姑道&ldo;好说。&rdo;王爵道:&ldo;敢问师父法号?&rdo;尼姑道:&ldo;小尼贱名真静。&rdo;王爵笑道
&ldo;只怕树欲静而风不宁,便动动也不妨。&rdo;尼姑道:&ldo;相公休得取笑。&rdo;王爵道:&ldo;不是取笑,小生客边得遇芳客,三生有幸。若便是这样去了,想也教人想杀了。小生寓所烦杂,敢具白银一锭,在此要赁一间闲房住几晚,就领师父清诲,未知可否?&rdo;尼姑道:&ldo;闲房尽有,只是晚间不便,如何?&rdo;王爵笑道:&ldo;晚间宾主相陪,极是便的。&rdo;尼姑也笑道:&ldo;好一个老脸皮的客人!&rdo;元来那尼姑是个经弹的班鸠,着实在行的,况见了白晃晃的一锭银子,心下先自要了。便伸手来接着银子道:&ldo;相公果然不嫌此间窄陋,便住两日去。&rdo;王爵道:&ldo;方才说要主人晚间相陪的。&rdo;尼姑微笑道:&ldo;穷货!谁说道叫你独宿?&rdo;王爵大喜,彼此心照。是夜就与真静一处宿了,你贪我爱,颠鸾倒凤,恣行淫乐,不在话下。睡到次日天明,来到店中看看,打发差人李彪出去探访,仍留王惠在店。傍晚又到真静处去了,两下情浓,割扯不开。王惠与李彪见他出去外边歇宿,只说是在花柳人家,也不查他根脚。店主人张善一发不干他己事,只晓他不在店里宿罢了。
如此多日,李彪日日出去,晚晚回店,并没有些消息。李彪对王爵道:&ldo;眼见得开河集上地方没影踪,我明日到济宁密访去。&rdo;王爵道:&ldo;这个却好。&rdo;就秤些银子与他做盘缠,打发他去了。又转一个念头道:&ldo;缉访了这几时,并无下落。从来说做公人的捉贼放贼,敢是有弊在里头?&rdo;随叫王惠:&ldo;可赶上去,同他一路走,他便没做手脚处。&rdo;王惠领命也去了。王爵剩得一个在店,思量道&ldo;行李是要看守的,今晚须得住在店里。&rdo;日间先走去与尼姑说了今夜不来的缘故,真静恋恋不舍。王爵只得硬了肚肠,别了到店里来。店家送些夜饭吃了,收拾歇宿。店家并叠了家伙,关好了店门,大家睡去。
一更之后,店主张善听得屋上瓦响,他是个做经纪的人,常是提心吊胆的,睡也睡得惺忪,口不做声,嘿嘿静听。须臾之间,似有个人在屋檐上跳下来的声响。张善急披了衣服,跳将起来,口里喊道:&ldo;前面有甚响动?大家起来看看!&rdo;张善等不得做工的起身,慌忙走出外边。脚步未到时,只听得劈扑之声,店门已开了。张善晓得着了贼,自己一个人不敢追出来,心下想道:&ldo;且去问问王家房里看。&rdo;那王爵这间的住房门也开了,张善连声叫:&ldo;王相公!王相公!不好了!不好了!快起来点行李!&rdo;不见有人应。只见店外边一个人气急咆哮的走进来道:&ldo;这些时怎生未关店门,还在这里做甚么?&rdo;张善抬头看时,却是快手李彪。张善道:&ldo;适间响动,想是有贼,故来寻问王相公。你到济宁去了,为何转来?&rdo;李彪道:&ldo;我吊下了随身腰刀在床铺里了,故连忙赶回拿去。既是响动,莫不失所了甚么?&rdo;张善道:&ldo;正要去问王相公。&rdo;李彪道:&ldo;大家去叫他起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