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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平常家里没风波，总有良平也无用。

说这几个人，闻得孩子已被莫家认作儿了，许多焰腾腾的火气，却象淋了几桶的冰水，手臂多索解了。大家嚷道：&ldo;悔气！撞着这样不长进的人家。难道我们商量了这几时，当真倒单便宜了这小厮不成？&rdo;铁里虫道：&ldo;且不要慌！也不到得便宜了他，也不到得我们白住了手。&rdo;众人道：&ldo;而今还好在那里入脚？&rdo;铁里虫道：&ldo;我们原说与他夺了人家，要谢我们一千银子，他须有借票在我手里，是朱三的亲笔。&rdo;众人道：&ldo;他家先自收拾了，我们并不曾帮得他一些，也不好替朱三讨得。况且朱三是穷人，讨也没干。&rdo;铁里虫道：&ldo;昨日我要那孩子也着个字的，而今拣有头发的揪。过几时，只与那孩子讨，等他说没有，就告了他。他小厮家新做了财主，定怕吃官司的，央人来与我们讲和，须要赎得这张纸去才干净。难道白了不成？&rdo;众人道：&ldo;有见识，不在尚你做铁里虫，真是见识硬挣！&rdo;铁里虫道：&ldo;还有一件，只是眼下还要从容。一来那票子上日子没多两日，就讨就告，官府要疑心；二来他家方才收留，家业未有得就分与他，他也使没有得拿出来还人，这是半年一年后的事。&rdo;众人道：&ldo;多说得是。且藏好了借票，再耐心等等弄他。&rdo;自此一伙各散去了。

这里莫妈性定，抱怨儿子道：&ldo;那小业种来时，为甚么就认了他？&rdo;大郎道：&ldo;我家富名久出，谁不动火？这兄弟实是爹爹亲骨血，我不认他时，被光棍弄了去，今日一状，明日一状告将来，告个没休歇。衙门人役个个来诈钱，亲眷朋友人人来拐骗，还有官府思量起发，开了口不怕不送。不知把人家折到那里田地！及至拌得到底，问出根由，少不得要断这一股与他，何苦作成别人肥了家去？所以不如一面收留，省了许多人的妄想，有何不妙？&rdo;妈妈见说得明白，也道是了，一家欢喜过日。

忽然一口，有一伙人走进门来，说道要见小三官人的。这里门上方要问明，内一人大声道：&ldo;便是朱家的拖油瓶。&rdo;大郎见说得不好听，自家走出来，见是五个人雄赴赴的来施礼问道：&ldo;小令弟在家么？&rdo;大郎道：&ldo;在家里，列位有何说话？&ldo;五个人道：&ldo;令弟少在下家里些银子，特来与他取用。&rdo;大郎道：&ldo;这个却不知道，叫他出来就是。&rdo;大郎进去对小兄弟说了，那孩子不知是甚么头脑，走出来一看，认得是前日赵家五虎，上前见礼。那几个见了孩子，道：&ldo;好个小官人！前日我们送你来的，你在此做了财主，就不记得我们了？&rdo;孩子道：&ldo;前日这边留住了，不放我出门，故此我不出来得。&rdo;五虎道：&ldo;你而今既做了财主，这一千银子该还得我们了。&rdo;孩子道：&ldo;我几曾晓得有甚么银子？&rdo;五虎道：&ldo;银子是你晚老子朱三官所借，却是为你用的，你也着得有花字。&rdo;孩子道：&ldo;前日我也见说，说道恐防吃官司要银子用，故写下借票。而今官司不吃了，那里还用你们甚么银子？&rdo;五虎发狠道：&ldo;现有票在这里，你赖了不成？&rdo;大郎听得声高，走出来看时，五虎告诉道：&ldo;小令弟在朱家时借了我们一千银子不还，而今要赖起来。&rdo;大郎道：&ldo;我这小兄弟借这许多银子何用？&rdo;孩子道：&ldo;哥哥，不要听他！&rdo;五虎道：&ldo;现有借票，我和你衙门里说去&rdo;一哄多散了。

大郎问兄弟道：&ldo;这是怎么说？&rdo;孩子道：&ldo;起初这几个撺掇我母亲告状，母亲回他没盘缠吃官司。他们说，&lso;只要一张借票，我每借来与你。&rso;以后他们领我到这里来，哥哥就收留下，不曾成官司，他怎么要我还起银子来？&rdo;大郎道：&ldo;可恨这些光棍，早是我们不着他手，而今既有借票在他处，他必不肯干休，定然到官。你若见官，莫怕！只把方才实情，照样是这等一说，官府自然明白的。没有小小年纪断你还他银子之理，且安心坐着，看他怎么！&rdo;

次日，这五虎果然到府里告下一纸状来，告了朱三、莫小三两个名字骗劫千金之事，来到莫家提人。莫大郎、二郎等商量，与兄弟写下一纸诉状，诉出从前情节，就用着两个哥哥为证，竟来府里投到。府里太守姓唐名篆，是个极精明的。一干人提到了，听审时先叫宋礼等上前问道：&ldo;朱三是何等人？要这许多银子来做甚么用？&rdo;宋礼道：&ldo;他说要与儿子置田买产借了去的。&rdo;太守叫朱三问道：&ldo;你做甚上勾当，借这许多银子？&rdo;朱三道：&ldo;小的是卖粉羹的经纪，不上钱数生意，要这许多做甚么？&rdo;宋礼道：&ldo;见有借票，我们五人二百两一个，交付与他及儿子莫小三的。&rdo;太守拿上借票来看，问朱三道：&ldo;可是你写的票？&rdo;朱三道：&ldo;是小的写的票，却不曾有银子的。&rdo;宋礼道：&ldo;票是他写的，银子是莫小三收去的。&rdo;太守叫莫小三，那莫家孩子应了一声走上去。太守看见是个十来岁小的，一发奇异，道：&ldo;这小厮收去这些银子何用？&rdo;宋礼争道：&ldo;是他父亲朱三写了票，拿银子与这莫小三买田的。见今他有许多田在家里。&rdo;太守道：&ldo;父姓朱，怎么儿子姓莫？&rdo;朱三道：&ldo;瞒不得老爷，这小厮原是莫家孽子，他母亲嫁与小的，所以他自姓莫。专为众人要帮他莫家去争产，哄小的写了一票，做争讼的用度。不想一到莫家，他家大娘与两个哥子竟自认了，分与田产。小的与他家没讼得争了，还要借银做甚么用？他而今据了借票生端要这银子，这那里得有？&rdo;太守问莫小三，其言也是一般。太守点头道：&ldo;是了，是了。&rdo;就叫莫大郎起来，问道：&ldo;你当时如何就肯认了？&rdo;莫大郎道：&ldo;在城棍徒无风起浪，无洞掘蟹。亏得当时立地就认了，这些人还道放了空箭，未肯住手，致有今日之告。若当时略有根托，一涉讼端，正是此辈得志之秋。不要说兄弟这千金要被他诈了去，家里所费，又不知几倍了！&rdo;太守笑道：&ldo;妙哉！不惟高义，又见高识。可敬，可敬！我看宋礼等五人，也不象有千金借人的，朱三也不象借人千金的。元来真情如此，实为可恨！若非莫大有见，此辈人人饱满了。&rdo;提起笔来到道：&ldo;千金重利，一纸足凭。乃朱三赤贫，贷则谁与？莫子乳臭，须此何为？细讯其详，始烛其诡。宋礼立又蹄之约，希蜗角之争。莫大以对床之情，消阋墙之衅。既渔群谋而丧气，犹挟故纸以垂涎。重创其奸，立毁其券！&rdo;

当时将宋礼等五人，每人三十大板，问拟了&ldo;教唆词讼诈害平人&rdo;的律，脊杖二十，刺配各远恶军州。吴兴城里去了这五虎，小民多是快活的。做出几句口号来：&ldo;铁里虫有时至不穿，钻仓鼠有时吃不饱，吊睛老虎没威风，洒墨判官齐跌倒。白日里鬼胡行，这回儿不见了。&rdo;

唐太守又旌奖莫家，与他一个&ldo;孝义之门&rdo;的匾额，免其本等差徭。此时莫妈妈才晓得儿子大郎的大见识。世间弟兄不睦，靠着外人相帮起讼者，当以此为鉴。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