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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只说那时辽国围棋第一称国手的乃是一个女子，名为妙观，有亲王保举，受过朝廷册封为女棋童，设个棋肆，教授门徒。你道如何教授？盖围棋三十二法，皆有定名：有&ldo;冲&rdo;、有&ldo;干&rdo;，有&ldo;绰&rdo;、有&ldo;约&rdo;，有&ldo;飞&rdo;、有&rdo;关&rdo;，有&ldo;札&rdo;、有&ldo;粘&rdo;，有&ldo;顶&rdo;、有&ldo;尖&rdo;，有&ldo;觑&rdo;、有&ldo;门&rdo;，有&ldo;打&rdo;、有&ldo;断&rdo;，有&ldo;行&rdo;、有&ldo;立&rdo;，有&ldo;捺&rdo;、有&ldo;点&rdo;，有&ldo;聚&rdo;、有&ldo;跷&rdo;，有&ldo;挟&rdo;、有&ldo;拶&rdo;，有&ldo;薛&rdo;、有&ldo;刺&rdo;，有&ldo;勒&rdo;、有&ldo;扑&rdo;，有&ldo;征&rdo;、有&ldo;劫&rdo;，有&ldo;持&rdo;、有&ldo;杀&rdo;、有&ldo;松&rdo;、有&ldo;盘&rdo;。妙观以此等法传授于人。多有王侯府中送将男女来学棋，以及大家小户少年好戏欲学此道的，尽来拜他门下，不记其数，多呼妙观为师。妙观亦以师道自尊，妆模做样，尽自矜持，言笑不苟，也要等待对手，等闲未肯嫁人。却是棋声传播，慕他才色的咽干了涎唾，只是不能胜他，也没人敢启齿求配。空传下个美名，受下许多门徒，晚间师父娘只是独宿而已。有一首词单道着妙观好处：

丽质本来无偶，神机早已通玄。枰中举国莫争先，女将驰名善战。玉手无惭国手，秋波合唤秋仙。高居师席把棋传，石作门生也眩。‐右词寄《西江月

话说国能自称小道人，游到燕山，在饭店中歇下，已知妙观是国手的话，留心探访。只见来到肆前，果然一个少年美貌的女子，在那里点指划脚教人下11棋。小道人见了，先已飞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恨不得双手抱住了他做一点两点的事。心里道：&ldo;且未可露机，看他着法如何。&rdo;呆呆地袖着手，在旁冷眼厮觑。见他着法还有不到之处，小道人也不说破。一连几日，有些耐不得了，不觉口中嗫嚅，逗露出一两着来。妙观出于不意，见指点出来的多是神着，抬眼看时，却是一个小伙儿，又是道家妆扮的，情知有些诧异，心里疑道：&ldo;那里来此异样的人？&rdo;忍着只做不睬，只是大刺刺教徒弟们对局。妙观偶然指点一着，小道人忽攘臂争道：&ldo;此一着未是胜着，至第几路必然受亏。&rdo;果然下到其间，一如小道人所说。妙观心惊道：&ldo;奇哉此童！不知自何处而来。若再使他在此观看，形出我的短处，在为人师，却不受人笑话？&rdo;大声喝道：&ldo;此系教棋之所，是何闲人乱入厮混？&rdo;便叫两个徒弟，把小道人赶了出来，不容观看。小道人冷笑道：&ldo;自家棋低，反要怪人指教，看你躲得过我么？&rdo;反了手踱了出来，私下想道：&ldo;好个美貌女子！棋虽非我比，女人中有此也不易得。只在这几个黑白子上定要赚他到手，倘不如意，誓不还乡！&rdo;走到对门，问个老者道：&ldo;此间店房可赁与人否？&rdo;老者道：&ldo;赁来何用？&rdo;小道人庄&ldo;因来看棋，意欲赁个房儿住着，早晚偷学他两着。&rdo;老者道：&ldo;好好！对门女棋师是我国中第一手，说道天下无敌的。小师父小小年纪，要在江湖上云游，正该学他些着法。老汉无儿女，止有个老娘缝纫度日，也与女棋师往来得好。此门面房空着，专一与远来看棋的人闲坐，趁几文茶钱的。小师父要赁，就打长赁了也好。&rdo;

小道人就在袖里模出包来，拣一块大些的银子，与他做了定钱，抽身到饭店中，搬取行囊，到这对门店中安下。铺设已定，见店中有见成垩就的木牌在那里，他就与店主人说，要借来写个招牌。老者道：&ldo;要招牌何用？莫非有别样高术否？&rdo;小道人道&ldo;也要在此教教下棋，与对门棋师赛一赛。&rdo;老者道&ldo;要招牌何用？莫非有别样高术否？&rdo;小道人道：&ldo;也要在此教教下棋，与对门棋师赛一赛。&rdo;老者庄&ldo;不当人子，那里还讨个对手么！&rdo;小道人道：&ldo;你不要管，只借我牌便是。&rdo;老者道：&ldo;牌自空着，但凭取用，只不要惹出事来，做了话靶。&rdo;小道人道：&ldo;不妨，不妨。&rdo;就取出文房四宝来，磨得墨浓，蘸得笔饱，挥出一张牌来，竖在店面门口。只因此牌一出，有分工绝技佳人，望枰而纳款；远来游客，出手以成婚。你道牌上写的是甚话来？他写道：汝南小道人手谈，奉饶天下最高手一先。

老者看见了，道：&ldo;天下最高手你还要饶他先哩！好大话，好大话！只怕见我女棋师不得。&rdo;小道人道：&ldo;正要饶得你女棋师，才为高手。&rdo;老者似信不信，走进里面去，把这些话告诉老嬷。老嬷道：&ldo;远方来的人敢开大口，或者有些手段也不见得。&rdo;老者道：&ldo;点点年纪，那里便有什么手段？&rdo;老嬷道

&ldo;有智不在年高，我们女棋师又是今年纪的么？&rdo;老者道：&ldo;我们下着这样一个人与对门作敌，也是一场笑话。且看他做出便见。&rdo;

不说他老口儿两下唧哝，且说这边立出牌来，早已有人报与妙观得知。妙观见说写的是&ldo;饶天下最高手&rdo;，明是与他放对的了。情知是昨日看棋的小伙，心中好生忿忿不平，想道：&ldo;我在此擅名已久，那里来这个小冤家来寻我们的错处？&rdo;发个狠，要就与他决个胜负，又转一个念头道：&ldo;他昨日看棋时，偶然指点的着数多在我意想之外。假若与他决一局，幸而我胜，劈破他招牌，赶他走路不难；万一输与他了，此名一出，那里还显得有我？此事不可造次，须着一个先探一探消息再作计较。&rdo;妙观有个弟子张生，是他门下最得意的高手，也是除了师父再无敌手的。妙观唤他来，说道：&ldo;对门汝南小道人口说大话，未卜手段虚实。我欲与决输赢，未可造次。据汝力量，已与我争不多些儿了，汝可先往一试，看汝与彼优劣，便可以定彼棋品。&rdo;

张生领命而出，走到小道人店中，就枰求教。张生让小道人是客，小道人道：&ldo;小牌卜有言在前，遮末是同子也要饶他一先，决不自家下起。若输与足下时，受让未迟。&rdo;张生只得占先下了。张生穷思极想方才下得一着，小道人只随手应去，不到得完局，张生已败。张生拱手伏输道：&ldo;客艺果高，非某敌手，增饶一子，方可再请教。&rdo;果然摆下二子，然后请小道人对下。张生又输了一盘。张生心服，道：&ldo;还饶不住，再增一子。&rdo;增至三子，然后张生觉得松些，恰恰下个两平。看官听说：凡棋有敌手，有饶先，有先两。受饶三子，厥品中中，未能通幽，可称用智。受得国手三子饶的，也算是高强了。只为张生也是妙观门下出色弟子，故此还挣得来，若是别一个，须动手不得，看来只是小道人高得紧了。小道人三局后对张生道：&ldo;足下之棋也算高强，可见上国一斑矣。不知可有堪与小道对敌的请出一个来，小道情愿领教。&rdo;张生晓得此言是搦他师父出马，不敢应答，作别而去。来到妙观跟前密告道：&ldo;此小道人技艺甚高，怕吾师也要让他一步。&rdo;妙观摇手，戒他不可说破，惹人耻笑。自此之后，妙观不敢公然开肆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