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答应你!”两个人就这样靠在各自的沙发上,许下最锋利的承诺。可是,失去了意识的韦谚,还是被推上了手术台。刮掉头发,锯开头骨,移除肿瘤,可是,胶质瘤像是一摊浆糊,糊在脑子里,无法完全清除,根本就刮不干净,手术还没做完,韦谚各项指标急剧下滑……他的脑子就那样晾着,被电击心脏,注射肾上腺素……插管……呼吸机……所有韦谚不希望的结局,都不可阻挡地迎面而来……最终,他被移除的那块方形头骨处,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被推出了手术室。医生宣布了病人已经脑死亡……成了,植物人。韦谚的儿子,那个前两天几乎掀翻医院楼顶的年轻人,现在甚至连站在病房门口,看一眼都不敢。他躲在大楼外面,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白羽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屋里的人。此刻,病房里的韦谚,头上是一层一层的白色纱布,浮肿苍白的脸,扭曲的五官,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管线,针头。白羽看着被单里的韦谚,他整个人就像是缩水了一样,那么瘦小,好像变得只有以前一半宽……他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韦谚了。不再是秋日的阳光。他像一条白色围巾,被遗失在雪地里,被过往人群踩了千百次……隔山海韦谚没有撑过第三天,他求死的决心那么大!就连现代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无力回天。韦谚的儿子把父亲留在律师那里的遗嘱交给了白羽。他正是通过这个律师,找到了消失在他们生活中的父亲。他把财产都留给了离异的老婆和自己的一儿一女。却在遗嘱里写,他的身后事,他的骨灰留给白羽。不要墓地,随便白羽洒在什么山、什么海都好!韦谚的儿子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慈爱的父亲,不但生命最后的时刻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连骨灰、连一个可以偶尔去吊唁的墓地都不给他们留。正是这份遗嘱,让他恨上了遗嘱中出现的名字,白羽。他原本过来是要带走父亲的骨灰回去安葬。可是,他听文一礼讲了他父亲和白羽的过往,在父亲的心跳变成直线的那一刻,他决定尊重父亲的遗愿。他都没有等到父亲火化,就走了。他留了自己的电话给白羽,什么都没说。白羽从火葬场把韦谚的骨灰领回了家。书柜里有一个他多年前买的仿唐代白瓷的瓶子。白羽把骨灰倒进那个白瓷瓶。“怎么办呢?撒到哪里都像挫骨扬灰,我还没有那么恨你。”门铃响,物流送来一个巨大的快递,有一米多高,很薄。“一幅画?”白羽纳闷,回头问苏方,“你买的?”苏方摇头。白羽查看快递单,是从uc明日艺术中心送来的。白羽拆开包裹着画的泡沫和防水纸。正是那幅他们在uc艺术展上看见的“金发的西利亚斯”,里面夹着一张手写卡片。“送给你,金发的希尔真的很美。韦谚。”白羽电话响,“喂?”“是白羽先生吗?”“是。”“我这边是uc明日艺术馆,韦谚先生委托我们撤展后,将他的作品运送到您那里。我刚才看到快递已签收,因为是贵重物品,所以需要跟您确认一下。”“是。收到了。”“好的,打扰了。”果然是他画的!电影里,西利亚斯和劳伦斯只是战俘营里的战俘。西利亚斯爱着坂本龙一扮演的日本军官。而电影名字中的劳伦斯勉强算得上男二。只不过,电影里的西利亚斯死了。而劳伦斯在多年后还可以跟北野武扮演的上士说一句:“圣诞快乐。”白羽把客厅的电视摘了。把这幅画摆在电视柜上。韦谚的骨灰放在了画的后面。“等有一天,我离开这里,去浪迹天涯时,我会把你也带去,散落到世界各地。不管,是否有来世。不管,来世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不过,下次要早点找到我,不要再等到你已结婚生子,为人夫为人父,身不由己时……”可是,这幅画像一根刺,深深扎进苏方心里,扎穿了心脏,卡在心中间,取不出来,无法愈合,无法言说,一直滴血。白羽弄好画,让公寓管理员取走电视。“对,我现在不需要这个电视了。你们派人来拿走吧。”苏方拎了一个行李箱,从卧室出来。“你干嘛?”白羽挂了电话问。“我想……先搬出去。这阵子的事情有点多,我需要时间接受。”白羽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