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枯坐在地上已经漫开到凝固状态的血泊中,自语许久,眼泪流尽,仍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怀中兄长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她也被神魂缺失的寒冷渗透进骨血中,连牙齿都在战栗不停。雪上加霜的是,因先前强行用残损的神魂动用灵力,且没有在事后好好调息,后遗症很快气势汹涌地向她攻来。诞生了连修仙者们都惧怕的心魔。刺耳的耳鸣声被扭曲,变成怪物用兄长的嗓音一遍遍向她咆哮说:“你犯下了弑亲大罪!”真是胡说,她怎么会弑亲呢?除开主家那些早不联系的遥远血亲,兄长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敬爱、信赖兄长,怎么可能杀死兄长。“睁开你的眼看看吧,死在你怀里的是谁!”她茫然垂首,看向自己拥抱着的尸体。血污弄脏了叶鹤书的脸。叶鹤衣下意识无视“死”字,否定那种可能,想着她兄长明明最爱干净的,怎么脸脏了都不知道自己擦一擦,唉,还是她帮帮忙吧。她微抿起唇,神情专注地用自己的袖口把血污一点点擦净,露出叶鹤书俊秀却苍白的面容。“他死了!是你杀死的他!你看看吧,夺去他性命的拭雪剑还插在他胸口呢!”心魔的声音几度变化,最终变成叶鹤衣自己的嗓音,态度近乎崩溃地向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她叫嚣,命令她面对现实。叶鹤衣没有回应,她再次不顾后果地动用体内的灵力,轻巧地取出拭雪剑,弃置在身边。然后她伸手理了理兄长的衣襟。因他是一身红色新郎装束,只要不太仔细看其上大片深色,就看不太出来他遭受了致命伤。她想,她兄长为她辛苦这些年都还没有娶亲呢,大好的人生才过去那么一点儿,怎么可能失了性命?都是假的。无论是她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假的,她兄长不过合目安睡一会儿,在晚膳的时间前,肯定会醒来。否则他就得照他自己的规矩饿肚子了,他不会明知故犯的。所以醒来吧,她可以等下去,就算过了时间也没关系,虽然她做夜宵不太熟练,但还是能努力做得足以入口填饱肚子的。叶鹤衣冥顽地抗拒心魔灌输给她的一切真相,哪怕她隐隐知她相信的才是虚幻,也甘愿沉溺在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骗局中。是逃避,也是自救。因为她无法面对自己是弑兄凶手的真相。然而叶鹤书的死亡是无法因她个人意愿而改变的现实,到明日府中的下人们归来,就会撞破脆弱的蛋壳。她作为当事人一定会被要求说出原委,到时该用什么来维系她的心神不崩溃呢?叶鹤衣不知道,她也不去想,维持拥抱的姿势,同兄长一起静默无声——仿佛死去的其实是两个人。她一意孤行地封住心门,宁可死在里面,连最擅长钻人心空隙的心魔都拿她没办法。心魔如同潜在深渊底的饕餮,想要令她发现坐在狂风大作的深渊崖边是多么危险,以诱惑她直接跳入深渊,落进它的胃袋,成为它的食物,偏她并不理会危险,为她自己虚构出安全感。然而能够触动她、叩开她心门的人终于还是回来了。晏予安步履匆匆地踏入厅堂,正望见她仿佛无生息的塑像般抱着叶鹤书不肯放手的一幕,一颗心顿时揪紧。他与拭雪剑之间存在一些感应,这段时间由剑陪同叶鹤衣经历的种种,在他踏入厅堂的这一刻,化作庞杂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全部为他所知。就算他已经是尽己所能地赶回叶家庄,也不禁深深懊悔自己当初的大意和现在的来迟。数月时间,他的小姑娘因寄生在叶鹤书身体的怪物之故历经苦难,遍尝委屈,硬是咬牙都坚持了下来。好不容易堪破怪物的存在,竟又不得不亲手杀死与怪物共生的兄长,她此时该是何等心情?“鹤衣。”他害怕忽然惊碎她如泡影般脆弱的心防,刻意放轻、放缓了脚步,然后停在几步外,用最柔和的声音唤起她的名字,问:“可以允许我过去吗?”叶鹤衣闻声,像是关节卡顿的木偶般动了动僵直太久的脖子。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瞳随动作抬起,可目光落在了晏予安身上,却像是没有看见他,或者没有认出他,目中仍是漠然一片的空茫,面无表情地并不回答他。晏予安心中酸涩,念及她神魂有伤,不能久耽搁,到底试探性地向她靠近。叶鹤衣没有任何反抗地被他拥着倚上他的胸口,传导给她的灵力,柔和地抚慰着她受损的神魂,温暖了她寒冷的身体。一并带来的还有绵绵的困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