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婶子的儿媳妇一下就抖了起来,这几年她生了三个闺女儿,婆婆骂、老公骂,要不是她娘家还有两个哥哥撑腰,只怕她就跟张秀芝一样任由懒汉磋磨。
张秀芝眼睛红红的,她不是盐碱地,她前夫才是盐碱地呢。
大部分女人跟她的想法一样,以前说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是盐碱地,那如今科学家说了生男生女由男人决定,那再生不出儿子来,只能骂男人是盐碱地了。她们的理解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但不得不说这种认知,叫她们心里畅快多了。
而男人们则是心里发虚,不敢说话。
老书记顿了顿,虽然他也不懂啥叫染色体,啥叫遗传基因,但心里寻摸着,报社领导都能通过这稿子,想来是没错的,便继续往下念。
“亲爱的主席说过,‘我国的妇女是一支伟大的人力资源,必须发掘这种资源,为了建设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妇联邓主席也指出要让妇女投入各种生产劳动中,多次肯定妇女是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力量。
但是,在农村我们还能听到许多相反的话,他们还秉持着封建社会时期的错误观念,把妇女当成生育孩子的工具,当成家里的长工,肆意压榨,稍有不顺心就拿她们撒气,轻则怒骂动则殴打。
在我插队的村子里,就有这么一个保留着旧社会作风的懒人。因为妻子接连生了女儿,他便认定自己断了香火传承,人生毫无意义,开始好吃懒做,非但不出工不参与社会主义的建设,还对妻女大打出手,毫不顾忌妻子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好在热心肠的村民们及时赶到救下了孕妇、送往医院,平安产下一名女婴。”
村民们听着听着就有些觉出味了,“这不是说的懒汉打他媳妇的事吗?这也能上报?”
“两口子打架不是挺正常的嘛,咋还上纲上线呢?”
懒汉也在后头听报纸呢,听见有人为他说话,立马跳出来,“可不就是嘛?林知青你这人可真没意思,这屁大点事也值得上报?你这是浪费国家资源。”
老书记瞪了懒汉一眼,他悻悻闭了嘴。
“但是,如果那天没有好心的村民赶到,又或者送到医院时太晚了,会是怎样的结果呢?结果就是这个产妇会失去生命,那个女婴再没有看到红日初升的机会,而我们的国家也少了两个建设者。
我认为,这不仅是单纯的家庭矛盾,不应该被忽视,相反应该被重视起来。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是在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是在挖国家的墙角!是落后分子,是蛀虫!”
老书记的语气不知不觉中加重,听得懒汉心里发颤。他不就是打打媳妇吗,有这么严重?他是偷懒取巧不上工,但怎么就到了挖国家墙角的地步?
他自己是不觉得,可旁人却是十分赞同!
队里的各种粮食、柴火、猪肉都是按照人头、工分分的,懒汉这么大一个人一点力不出,每年还平白分走不少,谁能高兴得起来?
“还真是这么回事哎,他要是把秀芝打死了,那他家就没一个挣工分的,但队上还得给他分粮食,可不就是蛀虫?可不就是吸血的蚂蝗吗?”
“他把秀芝打死了,咱们大队就少了个劳动力,这就是破坏生产建设啊!”
“懒汉必须得接受再教育,必须得上工,否则就不给他发人头粮。”
懒汉听着指责他的声音越来越多,缩着肩灰溜溜的往外跑。
张秀芝拿手背抹了眼泪,心里头却十分畅快,这些年终于有人给她好好出了一口气。
春兰盯着书记手上的报纸,又是疑惑又是佩服,原来文化人骂人这么厉害呀,她以后也要好好读书,她爹要是再欺负她们娘几个,她也写文章,写来让全国人都骂死他。
文章念完后,村里的男人都默默夹紧了尾巴,乖得不行。
一来是这生男生女的问题,以前还能怪媳妇,现在只能怪自己?这没儿子的男人,对着自个媳妇、自个爹娘都没以前硬气了。也不敢再打媳妇了,不然你就是封建地主作风,那殴打妇女可是破坏国家生产、给社会主义建设扯后腿的行为,千万要不得。
国家把我当个人,但我不能不当人啊。
老书记带走了一份报纸,说是要贴在大队办公室,留作纪念,还劝林若云好好干,今年拿个劳动模范,他好向县里推荐她上工农兵大学,叫这队里出个大学生也光荣光荣。
大队里,女人们对林若云的态度那就更加热络亲善了,洗衣服、打猪草的时候都会特意跟她一块儿,男人们可不敢招惹林若云,生怕自己也跟懒汉一样成为报纸上的名人。
当然,他们也有共同点,那就是对林若云的称呼从“爱学媳妇儿”又都变成了“林知青”“林若云”。
林若云觉得这才合适嘛,整天“爱学媳妇、爱学媳妇”的,整得她好像没有名字、只是陈爱学的附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