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般是美好的。向饵喜欢早晨,喜欢她苍白的脸和手在清冷空气里伸展出去的样子,像是还怀抱着希望,也喜欢那些淡薄的雾气。雾气盖在香樟树冠上,盖在青砖瓦片上,盖在黑白的墙面和黑白的路人脸上,轻柔遮盖住那些打量和注视。
向饵是怕被注视的。她从小到大都很怕被注视,小时候不愿意上台做合唱团中央的那一个,长大了也照样的不愿意在群体面试里抢话说。她想要不被注视地躲在小角落里度过一生,自己只需要和自己相处就好,不要来旁人看她。
可现在……她很想要身旁有个人,这样她就可以举起自己的手指,给对方看,问问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
手指上缠绕的两根触手并未消失,从第一次亲吻开始,它们柔软缱绻地缠着她,吸盘在她手指上蜿蜒,时不时用吸盘轻轻吸一下她的手指,皮肤上传来无数根针刺一样的,细细麻麻的痒。
“啵”“啵”“啵”……吸盘从皮肤上离开时,每次都会发出这种声音,很轻,荡漾在晨雾之中,有时候叠在一起,像是花朵盛开的声响。
屋子里快速弥漫起那股甜香。那股每次都让向饵陷入迷乱疯狂的香味,无数种花朵和果实揉碎捣烂堆在一起,也做不出那样靡丽的香甜。它们钻入鼻腔。
手指有些痛,当注意力集中在手指上的时候,会痛。
她的这根手指,右手的食指,此时整根都在泛红,青色血管变得更醒目,淡粉色的红晕不断攀爬、延伸,还有一些皮肤,因为被吸盘吸吮过,甚至变成了深紫葡萄的颜色。
像是谁在她手指这么小的地方,打翻了混乱的调色盘。
向饵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她有些站不稳,往后靠在墙上。冰冷的墙让她太阳穴腾起的青筋稍稍下去一些,但效果不大,她飞速转动着无数思绪。
“啵”的声音不断响起。
向饵忽然意识到,邪神从来没表示过,要吃掉她。
邪神只是……用触手裹紧她的身体,将她全身控制起来,带着无尽的压迫和血腥恐怖的场景让她臣服,让她……任由对方摆布!
对方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要吃她根本不用折腾这么久,什么最佳用餐时间,什么用餐礼仪,那都是她自己侥幸的想法。邪神要吃谁,要怎么吃,谁能抵抗?
不是吃她,还能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向饵深深呼出一口气,她低头看时,那两根细小触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延伸到她的手掌上。
触手比她的掌纹更粗一些,沿着她的掌纹不断前进,细腻轻柔地描摹着掌纹的形状。
大概是脑海中思绪的影响,向饵盯着这两根四处逡巡的触手,甚至看出一丝旖旎和……欲望。
这个词出现时,触手忽然间狠狠缠住她的手指,将所有吸盘定在她手指上、手掌心上!
“啊!好痛!”
向饵惊呼出声,额角青筋暴起,她用左手去抓那触手,抓住往下拉拽,却怎么也拽不掉!
两根触手,上百个细小的吸盘,密密地吸在她手上,泄愤似的,仇恨似的狠狠吸住,无论如何也扯不下来!要扯,必须把自己手上所有的皮肉全都扯下!
向饵被这动向,更是被自己的推测,吓得浑身都在出冷汗,衣服全部被冷汗浸润,彻底湿透!
是……是欲望!
邪神想要欲望!
她痛苦地尖叫出声:
“放开我啊!”
她不要成为邪神的欲望啊!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啊!
强烈的情绪催促汗水蒸腾,属于向饵自己的气味散发出来,融入到铺天盖地的甜香之中。这股味道开始变了,带上一些古怪的、奇特的铁锈,还有泥土与草木的味道,和浓腻的甜香交织一起。
屋子里像是起了雾,淡青色、淡粉色的雾交织相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