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正走在一个通往黄泉的洞穴中。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上次返乡的时候,明明对这农家风情感到怀念,如今闻到的却是一丝不寻常的氛围。
内衣裤及衬衫都已湿透,黏在身上的感觉相当不舒服,就好像是被浸泡过泥水的抹布包住了身体一样。
来到了土墙的尽头,拉开纸拉门,紧抓着门缘跨入了客厅。蓦然间,我闻到了淡淡的瓦斯味。
我踩着微微鼓翘的榻榻米前进,嘴里喊着:“——有没有人?”
没有任何响应,也听不到丝毫动静,强烈的不安感仿佛紧紧勒住了我的咽喉。难道是出门去了?但就算“哥哥”出门了,膝盖受伤的母亲也会在这种下大雨的天气出门吗?
不祥的预感骚动着我的胸口。
就在我往前踏出一步的瞬间,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东西,我整个人顿时摔倒在一个类似沙袋的物体上。趴在地上用手掌探摸,那是高高鼓起的棉被,里头显然躺着一个人。
“——妈妈?还是——哥哥?”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胃部开始抽痛,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我按住了胸口,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但一点用也没有,我的心脏反而越跳越快。
我屏住了呼吸,轻轻掀开棉被,往里头摸去。包在衣服里的是骨瘦如柴的身体,这不是“哥哥”,是母亲。
心脏跳得更快了。我缓缓滑动手掌,摸到母亲的皮肤,母亲毫无反应,我吓得放开了手。
难道——不会吧——
我不敢再一次触摸母亲的身体,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当作什么也没摸到。但我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再次伸出了手。血液的奔流声在耳内隆隆作响,令我浑身不舒服。手掌再度碰触到了肌肤,一点活人的暖意都没有。
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伸出双手仔细探摸。
不要——不要——不会的——
母亲的身体毫无反应——她已经断气了。
我摇了摇头,一切都太迟了,母亲已经死了,被“哥哥”杀了。我想起了刚刚踏进客厅时,曾闻到若有似无的瓦斯味。难道是“哥哥”打开瓦斯总开关,故意让瓦斯外泄,使母亲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的?
我激动得全身血液几乎沸腾,脑袋及五脏六腑却冰冷地颤抖着。我察觉自己的上半身正在摇摇晃晃,明白这是即将昏厥的征兆,赶紧伸手按住了榻榻米。
“抱着半吊子的好奇心乱揭他人的疮疤,可能会惹祸上身。”
母亲遭到杀害,或许是因为我将哥哥很可能是假遗孤一事告诉了入管局人员。母亲曾哀求我别再调查哥哥的事,我却还是将心中的怀疑告诉了他人。“哥哥”或许是因为得知母亲察觉他是假货,所以才将母亲灭口。母亲的死,或许是因为我挖掘往事的缘故,我不禁深深诅咒自己的鲁莽。
母亲的“声音”永远从世上消失了,我再也听不到那个关心我的人生胜于自身健康的声音了。我深爱的母亲,最后竟然落得这种下场,一阵激动的情感蹿上了我的喉咙,我紧紧咬住颤动的双唇,不让自己发出哽咽声。
现在该做的第一件事——是报警。
就在我起身之际,被雨声包围的黑暗中竟然传出了细微的衣服摩擦声。我瞬间感觉心脏仿佛被重重敲了一记,脉搏数迅速攀升。那声音与我之间只有数步的距离,我仿佛看到了融入黑暗的影子,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
凶手还在客厅里。
我咽了一口唾沫,干涸的喉咙所发出的声音,大得似乎连对方也会听见。
“——是谁?是谁在那里?”
我刚踏出一步,那脚步声就毫不犹豫地动了起来,绕了一个大圈往外狂奔,我听见了踩在榻榻米上的脚步声。
“站住!”
我拔腿想要追赶,小腿却撞上某个坚硬的障碍物,那障碍物剧烈一晃,先是滑动的声音,接着又响起沉重的东西落在榻榻米上的声音,以及液体飞溅的声音。
小腿一阵闷痛,令我忍不住咬紧了牙根。就在这时,那脚步声踏着内廊木头地板迅速远离。虽然不甘心,但我不可能追赶得上一个视力正常的人。
我不禁暗自咒骂了一声:“该死!”
刚踏入客厅的时候,其实凶手就在我附近,只是因雨声及雷声太大,对方没有察觉。
当我拉开纸拉门的时候,对方一定吓出了一身冷汗吧。但下一瞬间,对方察觉到我眼睛看不见,便决定不动声色地待在房内,等待逃走的机会——
一想到杀死母亲的凶手曾经就在我眼前,我便又气又恨,几乎要将门牙咬断。
我双膝跪地,两手在和室矮桌及榻榻米上探摸,想要弄清楚我刚刚撞落的东西是什么。我摸到了某种长方形的坚硬物体,材质似乎是陶——不,以这形状来判断,应该是砚台。这么说来,飞溅的液体应该是墨汁?母亲临死之前正在写一封信?
我伸手往矮桌上一摸,却没有摸到任何纸张。我面对着母亲的遗体,内心不禁产生了疑窦。母亲倘若已写完了信,应该会收拾砚台才对,既然砚台没有收,就代表信只写了一半。既然没写完,为何桌上没有信纸?是被凶手拿走了吗?还是跟砚台一起落在地上,只是我没有摸到?母亲为何写这封信?收信人是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哥哥”的吆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