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因为跟安瑭置气的原因,一直都没有过来,柳云映也没过来,他从小都只围着乐安打转的,此刻乐安正在气头上,他肯定在安慰乐安让乐安在他身上撒气。
安瑭发完病,全身脱力,站不起来,他就索性坐在那棵树底下,捡了支树枝,拿起一把匕首开始雕刻。
在太阳刚刚下山,天色初暗时,隐隐绰绰中,一人身影向他走了过来。
他的女儿被她宠坏了,从不主动低头,所以绝不会来主动来找他的,柳云映又不可能丢下乐安一个人,所以此刻过来的,也只有那个跟了他们一路都没有露面的厉害女婿了。
男子缓缓走致安瑭面前,看见安瑭坐着,他也连忙跪下,只是,他看着安瑭半天,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喊“父皇”还是“圣上”。
安瑭当然了然眼前男子在纠结什么,他道:“喊父皇吧。”
“父皇。”男子低下头语气恭敬的喊了一声。
男子的声音低沉喑哑,想来平时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嗯。”安瑭淡淡应了一声,低头,继续雕刻手中的东西。
男人将抱在手中的红木盒子双手举起献到安瑭面前,他道:“父皇,我无意间得到了母妃曾经失窃的妆匣。”
安瑭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过去。
那个妆匣是她入宫那天,他拦下她之后,为了改托罪名顺手拿走的妆匣。
进了大牢后,那个妆匣被牢狱的官员收走,他当时没在意,后来她离世了,他总念着她,又想起来她那流落在外的东西,就派人去找,可那段时间朝廷动荡太大,官员大部分都被清洗了一遍,那个位置的官员都被换过好几任了,东西自然也早不见了。
他费过一番功夫去寻,可最后也以无果告终,可却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在十几年后,被他这个女婿找到了。
这不是易事。
安瑭接过那个妆匣子,对男子道:“你有心了。”
男子安静的看着安瑭打开匣子,没有半点要说些什么居功的话的意思。
安瑭抚了抚匣子的盖子,抬手打开锁扣。
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匣子不知道辗转了多少人手,重量变得轻飘飘的,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早就被人拿空了。
但是打开盒子盖后,安瑭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不是她爱戴的金钗银饰,而是一根普普通通甚至简陋的红绳。
跪坐在安瑭对面的男子解释道:“妆匣找到的时候,里面就只装了这一件东西,不过这个妆匣被人使用过,所以儿臣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母妃的。”
安瑭小心拾起那根红绳,点了点头,道:“是她的。”
许是这根红绳看起来太过不起眼的缘故,所以被拿到妆匣的一任又一任主人忽视遗弃,最后又回到了他这里。
安瑭放下右手上拿着的妆匣,去挽开自己左手处的衣袖,那里带着和这个妆匣里一样的红绳。
当初,他买下这对红绳之后,一根给她戴上,一根自己戴着。
他自己的这根,他自戴上那日就未取下过,他的这根红色都已经褪色泛黄了,她的却没戴多久,之后又一直放着,所以到现在还是新的。
就像他和她……
安瑭闭上眼睛,克制情绪。
“父皇?”耳畔,传来男子轻轻的询问声。
安瑭睁开眼睛,将自己手腕上的那根红绳也解下,和乔念的一起当回了那个妆匣里。
安瑭对男子道:“你应该调查过我的身体,我常年被病症缠绕,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男子默了默,看着安瑭的神色变得复杂,他道:“父皇,还有时间,或许会有转机,我已经派人去全力寻找良药了。”
安瑭摇了摇头,道:“与我来说,最好的良药就是死亡,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与乐安成婚,只能是你嫁入皇宫,她将为女皇,而你只能作为皇后,你确定你可愿意?”
“愿意。”男子道,他说这话时一如以往,语速不急不缓,语调十分真诚郑重。
安瑭深深的看了男子一眼,放下手中的妆匣,拿起一旁快雕刻好的木头继续加工了起来,他道:“如此,我便可安心离开了。”
“我死以后,你先不要告诉乐安,她年纪尚小,又从来不知道我患疾的事,我怕她受不了。”安瑭叮嘱道。
男人犹豫了一下,应道:“是。”
安瑭看了眼一旁的旧妆匣,道:“我的骨灰,就和那对红绳一起放在这个妆匣里吧,再然后,将我埋在这颗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