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轻笑一声“那是因为皇上私下许下了重诺,又以重利诱惑,威逼利诱之下,这才哄得一后四妃的家族倒戈相向。所谓,忠臣不侍二主,如今天下太平,大权尽在皇上手中,似他们这样的墙头草,自然也就是狡兔死,走狗烹了。”
我微微迟疑,继而道:“娘娘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所怀疑?!”
淑贵妃含悲亦含了笑道:“妹妹不觉得这一后四妃接连出事,实在未免太巧了吗?!”
我神色微微一黯,轻声“既然如此,朱昭媛一事上,娘娘为何不顺着皇上点?!”
淑贵妃眸中似微有晶亮之光,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桔子在手中把玩着“橘生淮北则为橘,生于淮南则为枳。世人都知橘甜而枳酸,所以,就算这只枳子明明甘甜如橘,但枳子始终就是枳子。”
我也伸手取了一个,光滑的桔皮在掌中轻轻摩擦,发出清凉的香味“如今孔大人急流勇退,于姊姊来说,未免不是件好事。”
“是不是好事,那就要看皇上最后会不会原谅昭媛妹妹了。”淑贵妃红唇白齿微启,缓缓道:“昨日你们走后,朱昭媛口不择言,犯下大不敬之罪,皇上震怒之下,当场就处死了好几个侍奉在场的奴才,她这才收了声。”
手轻轻一抖,一片桔囊被我捏碎了,桔汁腻腻地淌了我一手,我勉强笑道:“这个朱宝诗当真不识时务。”
淑贵妃眸中闪过雪亮的痛楚与哀伤,低声道:“你要知道,皇上从前总是一味宠着她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皇上也有法子摘给她。有时候,有些事,还怂着她去做,所以她才会如此毫无禁忌。”
我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方才冷冷道:“皇上宠的人,可多了去了,当年,他对前贤妃岂不也宠得厉害,左一个馨馨,右一个馨馨的。”
淑贵妃忍不住笑“可,若是真正论宠,这宫中又有谁比得上你席花晨呢?!”
我用力点头“所以我一向以为我将来的结局会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糟糕得多。”
淑贵妃微微摇头“那可未必。皇上对妹妹的宠爱,跟对其他人的宠爱并不一样。”
正说着,远远便听得传来喧哗之声,我下意识地觉得不好,便见云萍身上残着些许飞雪的冰冷寒气匆匆过来禀告道:“主子,德妃娘娘,不是昭媛娘娘没了。如今玉笙楼那儿乱成了一团,还请主子赶紧过去。”
我蓦然大惊,腾一下站起来,惊道:“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云萍脸上有惊慌之色道:“听说朱昭媛昨日在玉笙楼发了好大的脾气,处死了好几个奴才。后来晚上连成秋都被赶了出来不用她服侍,早起成秋见昭媛一直不开门,也不敢叫门,谁想到后来有窗被风吹开了,成秋往里一瞅,却发现昭媛已然悬梁自尽了,说是身子都僵了呢。”
淑贵妃面上血色尽减,那双美丽的明眸当中露出如同死灰一般的冷寂,她沉默片刻,睫毛微微覆下,淡淡道:“罢了罢了,生死由命,富贵由天。”
我带了一丝惊怒,狠狠道:“娘娘信奉生死由命,富贵由天吗?!不,我可不信,我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淑贵妃柳眉微蹙,轻轻道:“妹妹就算再了无牵挂,总要为席将军想着点。这宫中的女子,又有哪一个不是出自名门望族,不是大家闺秀呢?!”
我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重重地咬了唇,看着淑贵妃在云萍地帮助下将层层厚重的宫衣穿将起来,最后,她正了正鬓角之上我为她戴上的蝴蝶发钗,淡淡道:“天寒地冻的,大雪连路痕都掩埋了,所以,还请妹妹以后不要再到本宫这景仁宫来了。皇上已经说过,想要走那些冰封的危路,那可要摔跤的,弄不好,还会闹出人命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热血往头上涌去,一张脸涨得通红,道:“既然如此,更当相互扶持,若真要摔跤,彼此还能扶上一把。”
淑贵妃摇摇头,取过披风替我披上,轻声道:“回去吧,外头大风大雪的,始终不适合心无牵挂的你。皇上有意把你安排在霅溪馆,便是要为你谋个安稳。你又何必辜负了皇上的这一份苦心呢?!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的景仁宫在西边,而你却来自与皇上同一方向的南边,你我原就是跟从不同地道路走来,自然,也就会按不同地道路回去。”
见她到了此时此刻居然仍有护我之心,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我几乎冲动地就要上去拉着她的说,大声告诉她,让她跟我一起走,然,她说的对,我和她原本就来自不同的方向,而她的身后又有那么大的一个家族需要维护,她又怎么能跟我一样身无牵挂呢?!我默然片刻,从怀中拿出一瓶“梅花精露”,突然躬身行礼道:“娘娘对妹妹的这份维护之情,妹妹无以为报。这瓶梅花精露,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可起养颜护心之效。药方我已托交孟大人,姊姊用完以后,可请孟大人帮着调配。还姊姊务必多多保重。”
淑贵妃接过“梅花精露”,慎重收好,随后,她含笑温和答道:“妹妹也请多多保重!!”
她把“保重”二个字咬得特别重,仿佛千言万语和千万般地无奈尽在此中,我怔怔地望着她袅袅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帘外,蓄忍的泪水终于缓缓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