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得杨大伯赶快撒了扶手,赶到前面扶起她说:
&ot;闺女!闺女!你怎么啦?&ot;
&ot;不咋的&ot;她停了停,轻声地说
杨大伯见她满头满脸的汗水,乌黑的短发湿漉漉地粘贴在前额上,不住地喘气,就说:
&ot;闺女,是不是太累啦?要累咱们就歇一上歇别说你一个闺女家,这种活就是两个大小伙子也够累的&ot;
&ot;不,不,&ot;来风定了定神,勉强笑着说,&ot;是我一时不在意,一个小坷垃把我给绊倒啦&ot;
说着,她站起身来拍拍旧花格夹袄前襟上的湿土,跑到地头上端起大肚儿瓦壶,就着它的小嘴儿,咕咚咕咚一气喝下了一半,精神为之一爽心想:&ot;那在前方的人,不也常常饿肚子么?难道饿肚子就不打冲锋了?干!&ot;这样一想,精神立刻振作起来,抹了抹嘴唇上的水珠儿,说:
&ot;大伯!把它耩完&ot;
说着,跑上去,从湿垄沟里抬起绳套,套上肩头,又扑着身子拉起来种子在耧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和她那滴滴点点的汗水,一起落在未婚夫家的田土里在中国的大地上,有着多少不知名的妇女们,她们用同样艰苦的脚步配合着前线上的步伐,用自己忠贞的心应合着丈夫们的杀声!来凤勤苦的劳动,终于传到老人的耳朵里一天,来凤从地里回来,听到屋里老人家正同一个人静静地谈话
&ot;写吧,你快给我写吧!&ot;老人说
&ot;到底写什么呀?&ot;另一个声音问
&ot;我知道你们有字眼的人会编&ot;老人笑着说,&ot;你就说那孩子不赖,比亲闺女待我还强&ot;
&ot;你不是嫌人家太疯了么?&ot;
&ot;唉,年轻人你不管严点儿还行?&ot;
&ot;老齐大伯,&ot;另一个声音笑着说,&ot;你不说人家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么?&ot;
&ot;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ot;
&ot;听人说,你在她面前连笑都不笑,表扬的话没有说过一句儿&ot;
&ot;那,那倒是真的&ot;老人说,&ot;这,你还不懂,年轻人不能夸,你一夸,就把她举上去了&ot;
这话引起另一个人叽叽嘎嘎的笑声
站在窗外的来凤也几乎笑出声来心里说:&ot;不夸你就不夸吧,谁指着你表扬呀!我比起人家前方的人还差得远呢,我连人家一个小指头儿还赶不上呢!只要你们父儿俩两头喜欢,也就是我的福分了&ot;
她捂着嘴儿,因怕笑出声来,一扭身子又己跑到外面去了
第九章密计
凤凰堡的建社工作受到重重阻挠,杨大妈不得不到县里求援县里派农业科长来亲自监督这一工作春忙过后,开了一个支部委员会,在会上农业科长狠狠批评了李能一顿李能善于看风转舵,只好乖乖答应带头入社,而心里对杨大妈却是说不出的痛恨回到家里,他变得像饿狼一样疯狂,屋里窜到院里,院里窜到屋里,一连摔了好几个红花细瓷碗,踢死了两只小鸡,还跑到槽上挨个儿地摸着他那两匹骡子一头骡驹,失声痛哭一边不住地骂:&ot;你个臭老婆子!我算毁到你手里了!&ot;
地主谢清斋自从去年反攻倒算,造谣破坏,被大妈和小契送到县里,一连管押了好几个月,最近才放回来表面上似乎老实了一些并且从金丝的院子里搬了出去,住到村南三间普通的农舍里可是这天,他忽然显得十分兴奋,迈着他的两只小短腿儿跑回家里,把他那穿着破缎子坎肩的瘦小的身子往躺椅上一仰,就哈哈大笑起来
&ot;你笑啥哩?&ot;谢家婆娘拐着两只小脚过来问他
&ot;有办法了!有办法了!&ot;他摸了摸他的小兜兜嘴儿,仍然笑个不住
谢家婆娘把大木瓜脸一扭,把她那一年到头老是耷拉着的肉眼皮微微一抬:
&ot;这是啥年月!你还有心花笑哩&ot;
&ot;你沏壶荼去,我慢慢说&ot;谢清斋摆摆手,&ot;用我那把小瓷壶儿!&ot;
那婆娘虽然穷了,但服饰穿戴仍然和一般农民不同她那已经秃了的头顶,并没有妨碍她把剩下的头发梳得溜光,还挽着一个乡下很少见的香蕉纂儿,秃顶的地方,抹了些锅底烟子,所以乍一看,仍然是乌油油的她扭达到小柜那里,取出一把异常精致的小白瓷壶儿,有小酒壶儿那么大,续了点水端过来,谢清斋端详了那上面的山水和&ot;富贵于我如浮云&ot;的诗句,悠悠然呷了一口
&ot;你没给我续点茶叶?&ot;他抬起头问
&ot;早就剩一点碎末末了,你还当是从前哩!&ot;
&ot;真他娘的!现在是一睁眼要什么没什么!&ot;他恨恨地叹了口气,&ot;要搁从前,我是要龙井有龙井,要雨前有雨前,连龙团珠、碧螺春我都喝得不爱喝了&ot;
那婆娘把肉眼皮一耷拉,不赞成地说:
&ot;就是有好茶叶,清肠寡肚的,你有啥香东西可消化的?……提起这个,我,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攘死!&ot;
&ot;好好,不说这&ot;谢清斋呷了几口茶,把小瓷壶儿往桌上一放,&ot;我对你说,现在可是有办法了&ot;
&ot;办法儿,办法儿,一天价说,也没见你那办法儿在哪儿!&ot;那婆娘冷笑了一声,一双小脚前站站,后退退,&ot;年上刚拿回咱们一个簸箕,一个小红柜儿,就让人家卡住脖子坐了几个月官店!差点儿没把脑袋给赔进去&ot;
因为她那双小脚儿老是站不稳,就干脆回到炕上盘着腿儿坐着去了
&ot;那事儿我是办得太性急了一点儿&ot;谢清斋笑了一笑,&ot;那时候,我看美国人过来,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儿,也就没有稳住定盘星儿没承想他们硬叫顶回去了这就叫忙中有错儿依我看,办法得改现在我给你说,好机会可是到了&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