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语气自然了些,连接着一道似是而非的舒气声,节奏很快,像极克制情|欲时的喘息和吞咽。从隧道开出的下一秒,虞笙望见悬挂于昏茫夜色中的弦月,车在她短暂的晕眩感中继续往前开了会,月被层层叠叠的荫蔽挡去了,月光跟着被两侧的路灯橙黄的光束取而代之,缓慢爬到她脸上。她游离的意识彻底归拢,转瞬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继续往下说,这回用的不是普通话,有一半被电流声削弱,虞笙只听清了后半句话的字音,似乎是一个人名,在这种特定场合下,无非是在进行自我介绍:“fn,fnvonfreudenberg”“fn”——虞笙当然还记得这个名字。这世界上估计也没几个人会忘记自己大前天晚上刚遇到、顺便在一起睡了一觉的对象,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虞笙试图在脑海里搜刮他的模样,却意外回想起一小段碎片化的记忆,是生日派对开始后的场景。selderjund酒吧里不断响起有人起哄的声音,等她撩起眼皮,就看见举办party的主人公索菲亚正在和一个裸着上身的年轻人以一个夸张的姿势拥吻。一时间人影幢幢,变幻的彩灯更让虞笙头晕目眩,她急不可耐地收回视线,目光途径的轨迹捕获到一截雕塑般的身影。他也在这时眺过来一眼,几分疏冷,几分漫不经心,与她视线相撞后,突地定格住。借着灯光,虞笙眯眼看清了他的模样。金棕色的发,微卷,发质看上去柔软,冷白色的肌肤,唇很薄,被他抿成细细的一条线,半边唇角浸染着高挺鼻梁削下的阴影。眼窝很深,缀着零星的亮色,忽明忽暗,却又莫名沉静如海,看不出太多情绪变化。气质很矛盾,深沉中似乎又带点少年人的纯净,将一身的沉冷黑色驾驭得极为完美。考虑到欧罗巴人种皮相显老的特征,虞笙推测他只有二十出头,比她要小。外国人讲究分寸和边界感,虞笙没再多看,移开视线,半会又不受控制地挪了回去,本来只打算轻轻瞥一下,然而这一瞥出乎她的意料。他还在看她,说得再精准些,他的视线是一寸未收。并非她自信到了自恋的程度,而是她坐的位置周围只剩下了她一个,他的状态也不像在发呆,更像在思考,显然这思考的课题还和她有关。一双深邃的眼替他营造出了一种看人时深情款款的假象,虞笙的心不由像飞鸟掠过的池面一样,泛起层层涟漪,强势地打开她在异国他乡高高筑起的心墙壁垒。她感觉脚底也变得酥痒难耐,像被人点上了火,起初的温度不高,伤不到她半分,最多给她一种虫子在身上缓慢爬行时产生的酥麻感。直到他轻轻眨了下眼,是很平常的一个举动,却带着几分并不讨人嫌恶、也绝无半点做作的纯净、懵懂。这个词用在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身上未免有失妥当,他像是特例,和它的适配度极高。有两种可能,他没装,他内心的底色白净透亮,又或者是他装模作样撩拨人的道行高到了她都望尘莫及的地步。失神的空档,酒保端着一杯酒朝她走来,“aa,areyouokay?”虞笙笑着微微摇头,回了句英语初学者必经的一句话:“ife,thanks”平心而论,她反倒想问他他是从哪看出她现在不太ok。酒保没说别的,从托盘上拿下一杯raosgfizz,并说是7号桌的先生送她的。虞笙喝过raosgfizz,酒精度不高,最上面覆着一层绵密细腻的泡沫。被称为最费工时的鸡尾酒。虞笙心里升起一种异样感,循着酒保指的方位,再次看向那位日耳曼帅哥,随即看见他张了张嘴巴。孟棠会唇语,但她不会,她只能通过发散思绪推测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大概率是“enjoyit”。虞笙从来不喝别人给的酒,这次也不例外,她去调酒台那让调酒师调制了一杯bckrsian当作回礼。他干脆利落地喝完,放下酒杯后没有说话,但她从他眼睛里读出了点什么。心脏附近的火星被点燃,迅速烧出燎原之势,她抿了下唇,不受控地回头看了眼桌几上那杯无人问津的raosgfizz,犹豫片刻,走回去,学着他的模样一饮而尽。……之后的记忆衔接得不太连贯,暂时能想到的最后一幕是她赤|身|裸|体地从一张陌生大床上醒来。越想头越疼,虞笙决定放过自己的大脑,逼迫自己从回忆里抽身而退。不知不觉间,通话已经在她的沉默里延长至五分钟,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单手握方向盘的姿势,左臂弯曲,抵在窗沿上。手肘处的骨头与玻璃发生短暂的碰撞,冰凉的触感再次渗进经络,似乎要唤起肌肤底层相触的渴望。碎石子被抛进了心湖,导致她的心跳和那晚一样,莫名漏了两拍。按捺住一些不必要的情绪起伏后,她又换了个姿势,左手扶住方向盘,嘴唇微动,正要带出一句“rry,youhavethewrongnuber”,腾出的右手,像是被窗外的风激得一颤,就那样一不小心掐断了电话。-虞笙并不打算回拨过去,向她的一夜情对象解释自己刚才一言不发就挂断电话的没礼貌行为,其实只是一个失误。对方也没再打过来。回到别墅,简单冲了个澡后,迎来短暂松弛的神经很快推动她进入睡眠模式,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脑袋里接二连三地涌进一些不属于她记忆里的画面,但全都和那位菲恩无关。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半夜两点,身体突然响起警报声,虞笙睁开眼睛后,走马灯般的梦境一个也没记住,头疼得快要炸开,全身像在烧,烧得她四肢乏力、冷汗涔涔。拿出体温计一量,在意料之中,391度,到了高烧的程度。说来奇怪,这具身体就和跟病毒签了协议一样,从三年前开始,一年里总会发两次烧,时间还都集中在入秋之后。虞笙没力气去医院,只能靠自救,她驾轻就熟找到退烧贴,就着温水咽下一粒泰诺,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醒来是七个小时后,全身的骨头像被碾过一般,睡裙几乎被汗浸透了。铃声突然响起,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眼熟,大概被病毒削弱了思考能力,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顺手接起的同时,走进浴室,用冷水狠狠泼了把脸。对面的声音传来,是一成不变的开场白:“你好,请问是虞笙小姐吗?”他的嗓音完全没有被水流声带走,反而因原本低磁性感的特质比昨晚听到的显得更加清晰,汩汩淌入她的耳膜。虞笙是个声控,经常招架不住这般动听的嗓子,也可能是一身的倦态把她尖锐的性子磨平了些,她这次不打算睁眼说瞎话,“是我,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语气有些无可奈何,细听还带着几分对这人如此执着的佩服。说完,她忽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德国那边应该还处于凌晨两三点。这人是夜猫子,还是在等她睡醒?如果是后者,那他可真称得上是一位温柔的绅士。绅士没有质问她昨天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地挂断电话,而是又来了遍自我介绍:“虞笙小姐,我是菲恩,八号晚上我们在selderjund酒吧见过。”“见过”这说法太含蓄,虞笙听了莫名想笑,碍于脸皮不算薄,没法堂而皇之地纠正他——不是见过,而是睡过。这会只能配合地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我记得你,菲恩。”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怎么拿到我的号码的?我想我没有留给你任何联系方式。”菲恩实话实说:“你落下了一张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