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大石落地,反而还能说起俏皮话来,付远之却抬起头,怔怔望着她,心中忽然莫名难受不已。
苏萤席地而坐,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嘴中,含笑道:“果然很香甜啊,从前为什么吃起来是苦的呢?”
她好久没有这样松快过了,付远之心中却愈加难受,一言未发,苏萤只当他沉浸在她即将行刑的悲痛之中,不由凑近了他,唇角微扬,有意向他问道:
“付大人,我或许没有时间解开你这九连环了,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在里面,在里面写了一句什么样的话吗?”
付远之抬起眼眸,看着苏萤,她唇上还沾了些蜜饯,泛着些晶莹的微光,甘甜萦绕的香味中,他忽然很想将眼前的姑娘拥入怀中,让时间彻底停在这一刻。
“那鎏银九连环里,我其实只写了一句……”
付远之的话还未说完之际,一阵劲风却忽然袭入大牢,所有烛火尽皆熄灭,一股凛冽的杀意猛地逼近,一把尖刀霍然架在了付远之脖颈之上。
付远之瞳孔骤缩,握紧了手心,一声喝道:“你们是何人?”
他嘴上这般问道,心里却激动万分:“来了,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一帮蒙面黑衣人,行动迅速利索,挟持着付远之,带着苏萤就逃出了大牢,外面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几圈火把映亮了夜空。
侍卫重重的包围阵中,一身白衣站在星月下,衣袂飞扬,昂首笑道:“你们总算来了!”
正是在牢外等候已久的骆秋迟,那帮人面面相觑间,却也不见慌乱,显然早就想过会遇上埋伏。
“还不快放开付大人!”
骆秋迟怒声一喝,装模作样地吼着:“你们竟敢擅闯刑部大牢来劫人,还敢挟持朝廷命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付大人乃是大梁重臣,深受百姓爱戴,更是我东夷侯最好的兄弟,你们今夜若敢伤他一根汗毛,就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付远之被那刀尖架在脖子上,望着对面火把下的骆秋迟,忍不住在心中暗自一叹:“用得着这么浮夸吗?这戏过了些吧?平日里也没见这家伙对我这么在乎啊?”
熟悉的迷香在夜风中飘荡起来,那帮人显然有备而来,月夜下,那诡魅的笛声再度响起,伴着缭绕的迷香,令人头晕眼花,身子乏软无力。
骆秋迟握刀的手一颤,身子摇摇欲坠,在夜风中无比浮夸地晃动起来,他望向那些蒙面黑衣人,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这些妖人,施了什么妖术?为何我身上内力竟然……”
他身后那些侍卫也相继倒地,个个痛苦呻吟,虽然倒地的时间有点快,动作也有点假,但情势危急下,那些蒙面黑衣人也无暇注意这么多。
他们根本不想多作纠缠,笛音一落,就立刻扬声道:“我们走!”
一帮人才出刑部,苏萤就将那头领手中的刀夺了过来,“行了,咱们已经脱身了,快将人放了吧!”
那头领自然也不愿带上付远之这个大麻烦,点点头,伸手将人一推,付远之回过头,夜风扬起他的衣袂发梢,与苏萤擦肩而过,最后望向她的一眼中,她不知将什么东西塞入了他怀中,还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那句话那样轻,那样快,像枝头坠落的露珠一般,还不等付远之回过神时,那帮人已经策马而去,消失在了夜风之中。
漫天繁星下,付远之久久愣在了原地,直到门内倒在地上的那身白衣,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他身边一拍他肩头时,他才霍然回过神来。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呢?付大人,这么舍不得啊?”
骆秋迟眼睛一瞥,忽然道:“你怀里揣的这是什么东西呢?苏萤留给你的?”
付远之这才低下头来,看来手里那个小小的东西——
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萤火虫。
是的,用干枯的秋萤草编织而成,苏萤当时带了一些秋萤草回到牢房,当秋萤草的微光熄灭,枯萎之后,她就在牢里用这些枯草,编织成了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还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只可惜……咦,老付,你快看,这翅膀上还刻了字呢,是不是?”
付远之连忙顺着骆秋迟的手望去,这才发现,在那萤火虫的两片“翅膀”上,赫然刻着四句话——
遥遥天无柱,流漂萍无根。孑然如萤火,来世报郎恩。
他给苏萤留了一句话,苏萤也回他一番话。
她这一生漂泊无根,孑然一人,渺小如那萤火一般,这辈子有太多身不由己,只惟愿来世,能够燃尽自己,抛却所有,一心一意报他恩情。
迎着夜风,付远之眸中波光闪烁,耳边又回荡起擦肩而过时,苏萤对他轻轻说的那句话:“付大人,谢谢你给过我一场再好不过的……梦。”
是啊,梦醒了,情深缘浅,烟消云散,或许这辈子,他们都再也不会相见了。
他忽然之间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告诉她,自己在那鎏银九连环上刻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呢?
“别想了,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剩下的就交给杭大姑娘了,咱们就静候佳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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