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见过柳姨娘了吗?我早上在堂前,远远看了一眼,她穿着一身淡淡粉色的衣裳,带着丫鬟,慢慢走过来,那个神态,那个步子,就跟往常集市上挂卖的月里嫦娥,不,活生生地比嫦娥还要美几分。”一个丫头说着,忽然压低声音, “你没瞧见刘总管的那熊样,平日里人五人六的,那会子竟然大气也不敢出似的……”
“我当时就在堂上端茶,看得真真切切的。今天早上夫人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那叫一个华贵大方,等到柳姨娘来敬茶,她不过穿着一件淡粉衫儿,略施脂粉,头上简简单单插了一支玉簪,竟如清水芙蓉一般,生生衬得夫人黯然失色……我瞧着夫人那神色,脸都僵住了……”
“我也看到了,你还看到其他姨娘的脸色呢!兰姨娘的脸都白了,宋姨娘的嘴快气歪了,钟姨娘、赵姨娘一个劲掐自己的手指……”又一个丫头吃吃笑了起来,“当时二公子也在,他这么稳重的人也看得怔怔的,更不用说三公子了,那眼睛都快直了……”
“依我看,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比不上柳姨娘的一根头发!难怪老爷这么大张旗鼓地接进来,真真是个天仙儿!以后恐怕又有好戏看了……”
“嘘,你们小点声……”
几个声音顿时低了下去,又嘀嘀咕咕说些府里的琐事。
灵越听着丫头们的议论,心中纳罕,对这柳姑娘越发好奇起来。
沈庭玉离她两步之遥,望着游廊下在风中颤动的红灯笼,隐隐有不愉之色。
他们继续慢慢走在园中,在蒹葭池边停了下来。
一阵琴声叮咚响起,随风而至,说不出的清心悦耳。灵越凝神细听,又觉得那琴音之中蕴有千般情思,万般惆怅。
“如此妙音,当是那柳姑娘所奏吧!”她喟然叹道。
他脸上的不渝之色顿消,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想不到柳氏琴艺惊人,我自问不及她的皮毛。”
灵越凝听半响,暗道:“琴音隐约有悲愤之意,看来嫁入沈家,非她所愿。”
“呵呵,这富贵繁华之地,温柔多情之乡,从此又多了一只金丝笼鸟。”虽是炎炎夏日,他嘴角含着的笑意却冰冷至极,一如当初那个将梅林雪海付之一炬的愤激少年。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与父亲之间的心结并未解开。
两人在园中走走停停,逗留了半日。眼看天色将暗,他们便从摘星台下的栏杆处,慢慢往回走。
蒹葭池边,已有一两支荷花将绽未绽,一阵风来,颤着尖头一点浓艳,摇滚不已。通往蒹葭亭的廊桥头边,忽然多了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凝视着池水,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美玉雕像。
她身上一件粉色的纱衣,长可及地,长长的飘带在风中飘扬,她却浑然不觉,兀自沉思。池水荡漾着,尚未散尽的霞光,反照在她的如丝如缎的长发之上,一闪一闪。单看她的身姿剪影,就觉得她是个从天上飘落到人间的仙子,周围的一切氤氲成一副画,都只为衬托她的仙姿。
灵越不由自主地走近,大约听到了脚步声,女子从凝思中醒来,却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找到我的帕子了吗?”
灵越轻轻咳嗽了一声。
女子好像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起身而立。灵越的眼前好像忽然出现了光芒,如果方才她见到的只是一副静止的天仙图,那么此刻就是图中的天仙凌波而下,一时天地失色。
灵越整个人重重一震,几不知身在何处。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如此风华灵秀,如此的美貌逼人!
顿觉世间女子尽成尘埃。
灵越呆立半晌,开口道:“唐突了柳……我是……”她有些语无伦次,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女子。
是柳姑娘吗? 还是柳姨娘?
她已经嫁进沈府,柳姑娘已然不妥。
柳姨娘……柳姨娘……这对这个女子是种侮辱吧。
灵越转念间心绪万千,那女子始终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是疏离的,也是虚空的,明明落在灵越的身上,又似乎透过了灵越,望向莫名的远方。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她的声音十分清冷,又带着一丝慵懒。
身后微微的脚步响起,她冷淡的脸上,忽然绽开微笑,就像水中含苞依旧的莲花徐徐开放,在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