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犹在耳,经久不衰。
叶芽太过平静,她甚至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叶生的身后事,还不愿假手于人。
当她回到家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清楚这个家已经没有了叶生的,荣希牵着她的手,时不时摩挲着她的手背,好像这样能给她些许安慰。
步萌自虐般的整理着叶生的遗物,不管是他书房里的医书,还是杂物间里她儿时他亲手做的拨浪鼓,步萌都一一看过,也不知道意义何在,荣希也没有阻止,默默地陪她。
直到步萌在客厅看到满满一罐被剥好的瓜子,眼泪就这么没有预兆的簌簌而下,她想嚎啕大哭,却疼痛到发不出声音。
步萌反常地不哭不闹,荣希害怕,可当她放声大哭,又让他又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连一句都‘别哭’都说不出口,毕竟这话太无力又太无意。
步萌紧紧抱着装满瓜子的罐子,荣希紧紧抱着她。空荡的别墅内是步萌肆意又压抑的哭声,和荣希时而苍白无力的安慰和亲吻的声音。
直到步萌哭到声嘶力竭,荣希才抱她到床上,让她睡觉。
“荣希我们结婚吧。”
“好。”
葬礼上很多人来送别,这是一位医学大家的陨落,还被大肆报道,有人哀悼,有人惋惜,步萌都不在乎。
【宿主,叶生要过奈何桥了,你要不要看看他。】
牛头的声音在脑海想起,让她怔愣了一瞬,便回应了一句:“好。”
奈何桥还是那般拥挤,黄泉依旧是虚假的碧波荡漾,叶生苍老的身体在被人挤着往前走,他的步伐蹒跚,面色有些苍茫无措,步萌一瞬间酸了眼眶。
她慢慢地意识到生命就是个完整的圆,她年幼时,叶生也是这样一次次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看着小小的叶芽长成枝繁叶茂,她长大了,他也看着她奔向精彩旅程的背影。而当他老去,步萌却要看着他步过奈何桥,一步步走出自己生命的背影。前半生她的喜怒哀乐,都有他来牵挂,而他逝去的往后的日子,所有徒留的悲伤和遗憾,都由她来接手,多么完整又公平。
步萌也不招待来往的宾客了,就这么站在礼堂,望着花圈上叶生和煦的笑脸,实际在看脑海中叶生渐行渐远的背影,热泪盈眶。
荣希上前牵过她的手,陪她一起凝望前方,当叶生站在望乡台时,步萌反手紧紧握住了荣希的手。
叶生透过望乡台看到的便是,两人十指紧扣的样子,手上的婚戒璀璨夺目,是他亲自定做准备送给宝贝女儿的,只是女儿一直不肯结婚,这是他的遗憾,如今连这遗憾都圆满了,那张从进入地府就失落无措的脸,总算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接着是更深的失落,他似苦恼般又摇头笑了笑,人就是不满足,刚想着没能看到芽芽和荣希在一起很遗憾,现在又遗憾没能参加他们的婚礼。
叶生看着荣希满脸疼惜,浓浓的爱意快要溢出来的样子,放心地点点头后走下来了望乡台。
而步萌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孟婆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爸爸。”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世界上真的有跨越生死,跨越空间和距离的心电感应,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羁绊,叶生真的回头了,他的眼神穿透尘世一切,直直朝步萌看来,让她的心揪得死紧,恨不得有通天彻地之能,能一下子抵达他身边,再去触碰他,送他走完最后一程。
可她还没确认叶生是不是感应到她的存在时,就被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眼睛,步萌的眼泪流进了荣希的指缝,几乎将他烫伤,但他还是没有松开手,他在害怕,害怕步萌刚刚的眼神,害怕那种飘渺的感觉,这让他觉得步萌离他很远很远。
“你…放开我。”步萌挣扎道。
“别看了,叶叔叔走得很安心,你这样他会难过的。”不管步萌怎么挣扎,荣希就是不放开,将步萌摁进怀里,他微垂着头,遮住了眼里的疯狂,声音平缓得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宾客们见到这情形,只觉得是叶芽悲伤过度,荣希在安慰她。
而步萌没有看到的是,叶生回头什么也没看见时失望的眼,他踌躇地喝了孟婆汤,继续蹒跚前行。
悲伤只能被抚慰而不能被消除,就像你会忘记眼泪的苦涩,而忘不了你流下眼泪那一刻的心酸。
叶生走了五年,所有伤痛都因为时间而缓和,其实很多事都是这样的,你所能做的不过是给时间多一点时间罢了。这五年间,步萌辞去了医院里的工作,去做一名浪迹天涯的游医,哪里有疑难杂症就去哪里。
旧时天气旧时衣,记得许多年前的今天,也是眼光灿烂,空气炙热的让人呼吸滞闷,步萌在那一天认识了荣希,在这一天,她要向他道别,不知归期的那种。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不同寻常,荣希的笑容有点勉强,但他还是先开口,“这么现在来,外面这么热,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步萌看了眼荣希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是来向你道……”
“你昨天不是刚做完一个大手术吗?累不累?我陪你回家休息吧!”荣希打断他,有些急切,他的眉眼没有丝毫岁月的伏笔,繁星万千都不及他半分。
“非洲刚果爆发曼日病毒,我想去……”
“我有个项目要启动了,你之前也有参与的,能不能留下来帮帮我,嗯?”荣希继续打断她,那是步萌从未听过的乞求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步萌觉得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