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轻咳了两声,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完全没有在肥胖武将的话,依旧按照自己的进度不紧不慢说了下去。这般态度反而让在座所有人都高看了这个中原人一眼。
没有人会不喜欢有骨气的人,齐太史、晋董狐、秦张良、汉苏武、蜀中严将军、最近百年的嵇侍中,在汉学逐渐普及的草原上,这些人都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成为骨气的代名词。祝英台的这个态度,他们都很喜欢。
祝英台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回荡在空旷的帐篷之中:“仁祖喜此马性烈,但又惧其马蹄,在无数次实践下均未得其法后,令诸子驯马以为考验。”
“太|祖时年十三,本是不受重视的庶生子,但却因此事得入仁祖青眼。”
“这些事情本汗都听厌了,中原人,你什么时候能说些新鲜的。”
这回是泰多出言否定,祝英台再也不能装聋听不见,只好说了一句:“大汗莫急,马上就到重点了。”
“太|祖之所以能入仁祖青眼,最大的原因是遇到了当时还在马厩中做杂役的孝肃皇后。”
“太|祖为求驯马,日日徘徊于烈马身畔,置生死于不顾,但仍旧没有得到烈马的认可,最后还是孝肃皇后看不下去,教了太祖一个方法。”
此种北朝秘辛,还是沈霖送给花木兰的《大燕异闻录》中所写的,祝英台也是沾光看了一些,知晓了寻常北朝贵族都不得而知的秘闻,更别说泰多这种柔然人了。听及戏肉,包括泰多在内,都双手摁膝,身体努力前倾,试图听到更多细节。
“孝肃皇后对太|祖说她需要三件东西驯马。其中最重要的是一根铁鞭;第二重要的是一个锤子;第三重要的则是一把匕首。太祖不结其意,问道,这些都是用来谋杀的武器。而且全都是归于朝廷控制的物品。你拿这些危险的东西想做什么?孝肃皇后则笑着说:如果我驯马的时候,马不听话,我首先会用铁鞭来抽它的屁股。仍然不听话,用锤子锤它的头。如果它仍然不听我的话,它将被匕首杀死。”
“太|祖是个悲天悯人之人,闻言既没有下令杀死孝肃皇后,也没有按照孝肃皇后的方法去驯马。只是隔天依孝肃皇后所说向仁祖皇帝陈述,并将理由换成了用这种方法让马知道谁才是主人。”
“那件事的结果包括大汗在内大家都知道,仁祖皇帝自此青眼于太|祖,并最终将帝位传给了太|祖。孝肃皇后也由一个养马女奴,一步步成长为天下敬仰的贤后。”
没有浪费一点功夫,祝英台直挺挺的从椅子上跪了下来,刚刚包扎好的手臂伤口又渗出了大量鲜血,将白色的布条染得通红。
“大汗,草民不敏,斗胆为大汗除去了这匹不服号令的野马。窃以为大汗富有四海,统领万民,当不会与小民计较这个。”
泰多手不停在金鹰戒指的红宝石上摩挲,眼光投向了别处:“如果本汗说计较呢?”
“那草民就只好以命偿之,唯愿如此能息大汗之怒,放草民的伙计们回乡。”
“中原人,你很有勇气。”泰多直接走下王座,抽出腰间匕首钉在了祝英台的椅背之上,明亮的刀锋甚至距离她不足三寸。
红口白牙,粗大的牙缝里还塞着没有被完全咽下去的肉末,看起来分外狰狞。顶着泰多嘴里的腥气,祝英台没有任何躲闪:“若是没有勇气,草民早该丧命在不听主人驭使的野马蹄下了。”
祝英台话里有话,成功让泰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字眼之上。
“中原人,我收回我之前说得话,你不仅有勇气,还有智慧。告诉我,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祝英台并不将话点破,轻轻一抛就将问题回丢给了泰多:“身为万马的驾驭者,可汗您比草民我更加清楚。”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就这样相视而笑。
旁人听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一脸蒙蔽的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皮笑肉不笑的打机锋。而作为局中人的默啜却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带着嘲讽的目光有意无意觑向了赫古乌斯。
自己这个小舅子还真是给力啊,还没娶上妹妹就想着怎么给赫古乌斯这个老匹夫挖坑。难怪老师生前一直说要提防中原的那些读书人,又酸又毒,惯会杀人于无形。
不过没关系,这小子明显对妹妹关怀有加,只要把妹妹下嫁与“他”,今后己方就会又多出一员智将,对付赫古乌斯这个老匹夫也就有了更多胜算。
默啜暗自得意,赫古乌斯心里的算盘珠子却突然这么停下了。都是聪明人,他自然能听出那个名叫安信的中原人话中所指就是自己,这无异于是给一直自鸣得意的他敲响了警钟。
能影响上位者的想法和决定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谨言慎行才是安身立命第一法则。因为一旦上位者发现自己的言行被影响,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就会从心底升起。而消除这种感觉最好办法就是将那匹不听话的烈马用各种方式干掉。
在一股寒意从赫古乌斯的脚底板上升时,祝英台也得到了自己释放命令。
“你很不错,小子。”
四个柔然护卫得到示意之后,抬着木头担架把祝英台小心翼翼给请了出去。祝英台也并未再说什么,她的预期目的已经达到了,见好就收才能性命长存,一味逞强只会死得快。
祝英台并没有被请回自己帐篷,而是中途被人接手,毫无还手之力的她被蒙头,又折返到了一顶完全陌生的帐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