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办法虽然好,但对于我们来说,不可取。
“为什么”
“因为你的办法不合乎我们生存的规矩法则”
“你们?”
“对,不是我,是我们,你可以现在就去问问那些赶回来的首领,问问他们可曾对于我的这个办法有半点怨恨?”
吕世转过头,望向房下几十匹纷纷奔来的战马,战马上都是那些会盟的杆子首领。
那些首领在房下纷纷圈住战马,然后在马上转着圈子,都脸朝向房顶的不沾泥,大声的问道:“盟主,攻击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停止啦?”
“是啊,只要在有半刻种,就能基本消耗掉了官军的滚木礌石,只要半刻钟,就能填平那城壕,现在好了,又给了官军收集上运的机会了,这次算是白费了。”另一个首领说道,脸色更是一片可惜。
“盟主,如果不撤兵,再坚持一会,青壮就可以上去了,说不定日落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城里享福了,这是怎么指挥的啊?”一个杆子满脸的责问与不甘。
“看到了吗?你的办法虽然好,但我的这个办法却更得兄弟们的欢心。”不沾泥手指着房下各色人等,淡淡的说。
看看神情黯然的吕世,不沾泥再次长叹道:“我理解你的心思,都是读圣贤书的,圣贤是不会理解也不可能让你这么去做的,他们教导你们这些文士的都是堂堂之战,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和尚出身?”
吕世沉默。
不沾泥突然大声喊道:“但是,圣人都没生活在这大明,都没生活在这大明的陕西,都没生活在这个大明的乱世,他们的仁恕是坐在锦衣玉食里写就的,他们哪里真的知道这世道的艰难,活下去的艰辛?
活下去,只能是一部分人活下去,而不可能是全部的人,这就需要一部分人死去,为能活下去的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他们完全可以不死。”吕世扭转头坚定的否定着不沾泥的主张
“他们不死,那我们拿什么来养活他们?”不沾泥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吕世。
吕世手指远远的米脂县城,沉声道:“那里,那里有至少几十万石的粮食。”
“几十万,很好,很多,但是,算上我们山寨里的百姓,那能吃多久?还有,你打下县城,那周边几县的流民都会闻风而动,到那时候是十几万乃至几十万拖家带口的流民,你拿什么养活?
就那几十万吗?你能够说就完全可以满足他们,让他们都活过这个冬天嘛?活过了这个冬天,你就能保证他们再活过那青黄不接的春天吗?”
吕世张张嘴却真的无话可说,但这就是理由吗?就是驱赶那些老弱妇孺去死的理由吗?
“那些老弱投奔你,也是为了寻找你的庇佑,希望你能给他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生存机会,仅此而已,但没想到你却直接将他推入深渊与绝望,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道理?”不沾泥断然打断吕世的话,“不要指责我的冷酷,你该指责的是这个世道,该指责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贼老天,让那些妇孺死去的难道仅仅是我吗?不,绝对不是,是那个贼老天,是这个要人命的世道。”不沾泥也开始激动起来,转身指着还在房下或懊悔,或张望,或等待下一步指令的人马:“你去问问他们,问问这些首领,他们可同意我的做法?你去问问他们,那些撤退回来的老弱妇孺,他们可同意我的做法?”
吕世不用去问,看大家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所有的人,包括那些万幸活着回来的妇孺,都因为没有一鼓作气破城而懊丧。
“但是,你问过那些死去的人啦吗?你再去问问那些倒在战场上哀嚎的人们了吗?他们难道也和这些可恶的幸存者是一个心思吗?”吕世大声的喊道,用颤抖的手指着远远横陈的尸体,还有依旧带着满身羽箭哀嚎翻转的伤者。
上下一时无言,整个大阵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安静。
是啊,为了活下去,可以驱赶同伴去死,没死的都在沾沾自喜,但可有一个人去问过那些死者的感受?有一个人想过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的现实?
不沾泥张张嘴,想反驳,但只是张张嘴,的确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半天,很没了底气的呐呐道:“难道你有别的办法吗?难道菩萨心肠就能挽救这些人吗?”
吕世摇摇头,不沾泥看了,竟然偷偷的长出了一口气。
“但是,我却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带着他们,和他们一起生死。”吕世语音坚定的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挺拔了身形,冲不沾泥拱拱手,也不理被震撼了的众人,大步下房,翻身上马带着兄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