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图虽是相悖,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同一时间,同样判断‐‐这并不是出手的最好时刻。唐云鸷凭借的,是多年来作为杀手的经验,而凤齐,则是靠身为医者和病患之间,对生死一线的本能嗅觉。
闪着寒光的枪头在空中旋转着,朝曲红豆飞去,近在眼前。
曲红豆唯恐避之不及,转眼间便使出七秀不外传的身法,两只穿着鹿皮短靴的小脚像在枝头跳跃的鹊鸟,足不点地,瞬间飞身而起。小小的足尖正踢在那截断枪的中段,她旋而一使劲,枪尖倒转,反刺向白晴朗面门。
白晴朗立刻扭头,避过枪头,脸上裹着的白色毛领被枪刃划开,露出俊朗面容。
曲红豆明眸瞪见白晴朗的面孔,握着双剑的手心不禁冒出冷汗,就连腹部那早就好的伤口在那瞬间也隐隐刺痛,那种恐惧感让她手足顿时滞碍,显露出一丝破绽。
凤齐终于出手。
乌金血棱箭直指曲红豆,在她心神大乱的那一刻射出。
乌金三棱箭头没入曲红豆额头,鲜血抹红了整个视野,滴滴落在粉色罗衫之上,少女睁着大大的杏眼,似不可置信,手中双剑陡然坠地,发出&ldo;哐啷&rdo;两声。
事出突然,曲南国见妹妹遇害,救之不及,眼见她就此倒下,顿时胸中悲愤狂涌,目眦欲裂,口中哀嚎,那哀声凄厉惨痛,如猿啼使人闻之泪下,续而又如虎啸,哀中含怒,怒火焚天。曲南国脑中全是复仇之念,双目竟像被妹妹的鲜血染红,只剩杀意。
天策府那雄浑刚正的霸道内劲运转全身,曲南国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面对谢琤攻势,不避不让,硬生生任那长剑劈在自己胸铠之上,被内力震得口鼻眼耳流出鲜血,也不管不顾,竭尽所有真气,将手中断枪掷向凤齐心口。
这一枪耗尽他生平最后一丝力气,甚至连谢琤都挡不住这一击,眼睁睁地看着枪杆划过眼前,剑尖只来得及擦过枪杆尾端。
断裂的银枪微微晃动,依旧朝着凤齐飞击。
&ldo;跳!&rdo;谢琤猛然大喝一声。
没有迟疑没有疑惑,凤齐听到谢琤开口,甚至思考都没有,纵身往树下跃去,甚至也不管跳下树后有没有人接住自己,若无人接应,从四丈高树跳下,恐怕性命便是难保。
谢琤话出口,便飞身纵向凤齐所在树干。
白晴朗迟了半步,一剑扫过曲南国右臂,废了他的经脉,随后便被谢琤拉开。
就是此刻,就是此时。
唐云鸷眯起眼,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压抑住急跳的心脏,一直按在机括上的指头终于有机会按下。
箭矢射出,唐云鸷决然转身便退,也不管自己的弩箭是否射中对方。他向来将&ldo;一击之后,全身而退&rdo;奉为圭臬,有了牵挂之后,更是惜命万分。
谢琤面对飞射而来的短箭,不能避,不可退,任由那只银矢插入左胸,再透体而出。
伤口溅出鲜血,洒了白晴朗满脸温热湿腻。
谢琤忍着痛,及时接住落下的凤齐,那百十斤的下坠猛劲撞得他胸口新伤又渗出不少鲜血。他来不及顾自己的伤势,打了个唿哨,急急将附近的大白和另外一匹牝马招来。
三人骑在马背之上,凤齐几次欲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为他疗伤,都被谢琤拦住。
正是危机之时,谢琤不敢耽搁一分一秒,只怕被聚集起来的恶人再次围住,彼时恐怕再无突围的机会。
血花滴在大白的鬃毛上,将那原本滑顺的硬毛染做鲜红,结成一团。白晴朗坐在谢琤身后,只能用一只手捂着他胸口的血洞,却怎么也堵不住那流血的伤口,急得他几乎哭出来。
谢琤只能胡乱往伤口上撒满金创药,再随意撕了几根衣带缠住。
曲南国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眼中只有仇恨。他右臂经脉被断,只得用左手抽出背后长弓,搭上羽矢,铁齿咬开弓弦,锐利的弦线割破嘴角,流出鲜血。曲南国似毫不知晓这点疼痛,只顾瞄准目标,咬着弓弦的牙齿紧得在打抖,凑近了,几乎可以听见&ldo;咯吱&rdo;声,那是恨意满腔的仇,那是撕心裂肺的痛,只能以血还血。
箭矢射出,曲南国睁大眼,用那双几近血红的眸子看着那只满载仇恨的箭如流星赶月,飞向敌人。
长箭射进大白马腹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血眸空洞洞地凝视着前方,身体依然保持着将弓立起的模样,却不再有任何生机。
曲南国已死,死也要用最后一点力气报仇,而不是抱起亲人的尸体痛哭。
天策的男儿似乎生来不会流泪,只会流血。
如今血已干,人已逝。
大白腹部中箭,痛得立刻仰颈长嘶,甚至前蹄瞬间高高抬起,差点将谢琤与白晴朗掀翻下马。
谢琤挥剑劈断露在大白身体外的箭杆,满是血的手掌摸了摸大白的脖子,身体俯贴下来,凑在大白耳边轻声安抚:&ldo;大白,别停。&rdo;
三人正处在冰山山脚通往山腰的所在,欲往浩气盟营地,便得先上山才行,山路窄仄,一边是峭壁陡崖,一边是冰壁石刺,地上全是冰块,又乱又滑,一个不慎,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不知何时,那只被碾碎的粉蝶再次出现,拍打着娇嫩的翅膀,紧追不舍地贴在谢琤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