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止住了笑,抬头望着帐顶,擦去笑出来的眼泪,沉默半晌,荣国夫人道:“我以为你都生过孩子的人了,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难道你吃了药跟皇上颠鸾倒凤的竟让你觉得如此不堪?比浑身屎尿更让你觉得不堪?”
苏铭玥道:“我宁肯浑身屎尿。”
荣国夫人想了很久,“我似乎有点明白你的心思了。”
苏铭玥道:“你也是,你当明白过去那个王婉妍死了,千山雪也死了,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荣国夫人。只要你不想,以后便可不必承宠,你只与你心爱之人共赴云雨,只有她能看见你不能自持欲罢不能的样子。”
“你知道我在窑子里的诨号为什么叫千山雪吗?”荣国夫人道。
苏铭玥道:“愿闻其详。”
“那时候木大官人把我带回扬州,我时常北望,他就问我想什么,其实我什么也没想,但是又想答他的话,我就说想家。他感叹北望家国,千山暮雪,就给我起了这个号,我觉得挺好听,也没有反对。”顿了顿,她道:“其实我并不想家,北望家国,不堪回首。”
两个人望着帐顶又沉默了一会儿。
苏铭玥突然道:“她已经在里面一年了。”
荣国夫人道:“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她要在里面更长时间,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年八年。”
苏铭玥道:“不行,我受不了。”
“你我联手吧。”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苏铭玥自此住在了建章宫,再也没有回去昭阳宫,皇帝自从见了她那个骇人的模样,不知道是因为下药过狠差点伤及人命,心中过意不去,还是美人在粪尿里打滚挣扎的样子留给他的印象难以磨灭,他怕再见苏铭玥,总之对于苏铭玥擅自搬离昭阳宫入住建章宫,皇帝陛下默许了。
宁妃带了玉平公主一年多,小孩子到底有奶便是娘,如今已经管宁妃叫母妃。中秋佳节皇帝与后宫诸妃嫔赏月,皇帝把小公主抱在怀里,问她座中阿娘在何处。她看着一宫三千佳丽,犹豫良久,挣脱了韩成玦跑过去扯着荣国夫人的衣角喊阿娘,荣国夫人一脸尴尬地推开公主,把佳丽们逗得哈哈大笑。公主的生母韩国夫人就坐在旁边,自然脸都气绿了,然而还要强颜欢笑。
入冬时节,昭阳宫再传喜讯,贵妃怀上了第四子,连她自己都生烦了,连说这次再生不出公主,就要去庙里烧香拜佛。各宫妃嫔轮番来恭喜她,羡慕她宠冠三宫,是个多子多福的命,苏贵妃一时风头无两,后宫之中可谓呼风唤雨。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番外
苏贵妃:儿子太多的坏处就是生着生着,名字都懒得取了。
第113章飨宴
昭阳宫有喜,苏贵妃在外面春光满面,进了内室则铁青着一张脸扶着床柱,秋水拿白绫在她腰腹处层层包裹勒缠,以期把满肚子藏不住的皮肉包回去。她其实并不胖,但是连续频繁的生产彻底毁坏了她的身子,从胸到腰到腿根处,斑斑驳驳的都是花纹,皮肤不再白皙。皮下肉倒不多,然而外皮却仿佛是个空口袋打着褶子层层叠叠垂在那里。她一直很注意保养,身怀六甲的时候都不敢大吃大喝,然而肚子几次鼓起来憋下去,皮肉是再也缩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对镜自揽,她还未满三十,可皮肤不再水润,眼神不复清亮,完全是个半老徐娘的模样了,连冰泉宫四十出头的淑妃都看着更年轻一些。
虽然宫女太监一直夸她美,说皇上深爱贵妃,只有她自己知道真相。夜里韩成玦宿在她这里时,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她,背后鼾声如雷的夜晚,她独自瞪着床前明月光直到天明。她要赶在皇上醒来以前偷偷溜到隔壁,由秋水仔细描绘好妆容,再爬回床里,保证夫君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艳光四射的美人。
皇上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又是个矛盾复杂的人,他成日里处理国事批阅奏章,忙得没精力临幸后宫佳丽了,所以他喜欢睡在贵妃这里,这里能让他睡个安稳觉,他最信任的人便是贵妃。然而贵妃凌晨起早化妆,再怎么小心怎么蹑手蹑脚都有动静,再用火盆暖炉烘着,回到床里时脚上总是冰冰凉的,皇帝翻个身不小心碰到了,睡梦中都要瑟缩一下。
有一次韩成玦便睁着眼睛看贵妃爬上床,他问她去做什么。
苏贵妃只好说自己起夜,怕味道熏着皇上,是以恭桶放在隔壁偏房。
“你就不能多憋一会儿吗?吵醒了朕,接下去便睡不着了,朕这一天里也就这几个时辰能睡,等会儿还得上早朝。”说完这句话以后,皇帝陛下满脸不悦地起身,未等天明就让刘广准备轿辇,摆驾回乾清宫。
贵妃看着镜中的自己,两行眼泪无声地垂落,这件事她从未跟别人说起,连睡眼惺忪来恭送皇上的秋水都不知道。
昭阳宫这边苏贵妃有泪只能往肚里吞,建章宫那边两位夫人却是益发的容光焕发,这几个月里她们朝夕相伴,同进同出,到了腊月年根上的时候,皇帝与诸妃嫔飨宴贺新春祈福祭祀一系列的庆典下来,韩成玦已经对着她们错不开眼了。
征月初五皇宫大内设宴款待各王公贵族和朝廷大员,算是皇帝每年设的一次家宴,规模宏大。去年苏贵妃执掌六宫安排得妥妥贴贴,今年贵妃闹喜,便由宁妃安排,然而宁妃是个抹不开面子的软性子,弹压不住下面。不知道怎么的后厨闹了起来,为的采买贪污之类的,账房和御膳房打得跟菜市口一样,凉菜上了之后,热菜一盘不见端上来,各王公贵族和朝廷大员们饿着肚子陪皇帝说笑话,偏厅内王妃和命妇们已经开始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