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师父”两个字一喊出口,荆天留登时便晕了过去,他原本紧绷着神经,此时大援一到,便完全放松了心神,倦怠感自然涌将上来。
那灰衣文士看到荆天留在这里,也是微微惊讶,但手中琵琶声丝毫不敢有停顿,一步一步缓缓踏进屋中,如临大敌也似的在乾闼婆对面站定,面对面地用琵琶声与琴音抗衡。
这样一来,乾闼婆便情知来了对手,心道:“此人所弹奏的乐曲也是佛家的梵音,只是比我的琴曲要正气得多,似乎正克我的魔音功夫。”
只听灰衣文士朗声问道:“阁下是从西域而来吧?这‘地狱婆娑曲’一拍接着一拍,严丝合缝,一气呵成,少说也有二十多年的功力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应是大梵天宗的乾闼婆了。”他不仅说话之时语气中正平和,与此同时手中琵琶也是丝毫不乱,显然颇具大家风范。
乾闼婆看见屋内众人均已奄奄一息,便知道只要他们再多听上一拍,便可大功告成。但是,这灰衣文士始终在用琵琶声抵御自己的琴音,一时片刻的难分胜负,自己的魔音对李弃歌等人便构不成威胁。
可是若说让她就此离去,功败垂成,又实在舍不得,一时间骑虎难下,只能不断加催内力,琴音中的杀意也是越来越盛,但求这文士内功弱于自己,方有可乘之机。
这二人在屋中以乐音互相拼斗,门外窥视的莫盈姿已将一切尽收眼底,她诡计多端、心细如发,方才灰衣文士拿着琵琶走向雅室时,她便已觉察出异样。
此刻她心中念头急转,暗自盘算道:“安禄山最想取的是李弃歌的姓命,为今之计,只有先杀了这小子,我再与师伯另图脱身之法。否则就这么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想到这里,反手抽出腰间弯刀,瞅准了空隙,猫着腰窜入屋内,刀在前、人在后,直奔李弃歌而去。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灰衣文士也是措手不及,根本无法阻拦,乾闼婆见莫盈姿冲向李弃歌,如何还不明白她的意图?当下大喜过望,手底下琴声丝毫不缓,步步紧逼,唯恐灰衣文士腾出手来救援。
只是,此刻屋内尚有一人可以行动自如,那就是邓夜菡。
她本就跪在李弃歌身旁相扶,距离李弃歌远比莫盈姿来的近些,见莫盈姿持刀而来,一时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自己武功尽失了,一个箭步挡在了李弃歌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莫盈姿的弯刀向前一送,邓夜菡眼疾手快,正将刀刃握在手里,掌心瞬间鲜血崩流,此刻情急之下,她的力气竟然大的出气,以至于莫盈姿用力抽刀,那刀却纹丝不动。
莫盈姿骂道:“又是你们姓邓的坏我好事!”无奈之下,只好撒手放开刀柄。但她仍不死心,而是一脚踢向那灰衣文士。这一着甚是机敏,只要她能打断了灰衣文士的琵琶声,哪怕只有片刻功夫,乾闼婆也能置众人于死地。
她这一步棋走的精妙,这一脚也的确是结结实实的踢在那灰衣文士的身上,而且逼得他琵琶声有所停顿。
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莫盈姿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正是因为自己先前的一时玩闹,致使此番前功尽弃。
那乾闼婆见琵琶声有所停滞,心中一喜,连忙使出十成功力去催动琴声,哪知这内力使出,却再无后劲,只在一瞬之间,她丹田之内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半点内力也使不出来了。
如此一来,他方才使出的内力便行岔了经脉,也就是武林中人所说的走火入魔,等同是她自己用尽十成功力,却打在了自己身上,而且更为危险的是,此时的她还使不出功力来抵御。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还要从那壶酒说起……
苏行哲之前派下人前去下毒,那毒乃是江南苏家秘制的“抽薪散”。顾名思义,此药能起到“釜底抽薪”之功效。所谓“扬汤而止沸,不若釜底抽其薪”,比喻想要止住锅中的热水,最好的办法便是撤去下面的木柴。
这药的作用与此极为类似,可以将武林中人的丹田瞬间抽空,药力可持续数月之久。而且最为神奇之处,乃是它并非在服下的瞬间发作,而是当服药之人全力施为之时,才会激发药性,一旦药性发作,中毒之人十五日内内力全失,就如同普通人一般,端的是防不胜防。
若是这药被李弃歌等人服了,那等到从龙大选武试之时,这些人怕是要全军覆没,因而苏行哲此计不可谓不毒辣。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莫盈姿阴差阳错的盗来了毒酒,又被乾闼婆尽数喝进了肚子里,此时药性发作,乾闼婆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敲击似的,闷哼一声之后,口中猛喷出一口鲜血,立时人事不省,倒在当地。
灰衣文士也愣在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只是他,所有清醒的人都有些惊讶,但不管怎样,此间的危机算是解了。
莫盈姿见师伯突然晕厥,反应也是极快,虽然他不忍将乾闼婆扔在这里,但她自己也是万万不能被擒住,权衡之下,只好使出“寻香踏舞”的身法,一个转身,绕过灰衣文士朝门口跑去。
那灰衣文士见她要逃,反手挥动手中的琵琶,喊道:“小丫头!留下吧!”
他这一招古怪的很,既不像剑招,也不想短棍招式,可是躲闪起来却偏偏非常吃力,饶是莫盈姿身法精妙,背心也被琵琶扫中。但是她却硬生生地受了这一记,头也不回的逃出屋去。
“可惜……”那文士见她逃走,轻叹一声说道,“这普通的琵琶到底不是兵刃,使起来不甚顺手啊!”
“前辈……”李弃歌在他身后虚弱的说道,“多谢前辈相救!”
灰衣文士环视了一眼,见这些后生或晕倒、或受伤,加上那边的乾闼婆也是生死未卜,便说道:“有事稍后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若是受伤不重的,就快快运功,待恢复些气力,便背着其他人找个安全的地方。方才那小丫头逃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救兵回来……”
李弃歌和凌霄汉等人尚未晕厥,心知对方所言不虚,忙挣扎着起身,打坐运气。邓夜菡则是撕了条衣衫,将受伤的手缠了起来。
那文士见邓夜菡除了手上受伤之外,全无异样,奇道:“咦!小姑娘,方才那魔音功夫居然对你全无影响?这是为何?”
邓夜菡自己却也不知为何,恭敬地说道:“这个中缘由,晚辈着实不知。若是知道,也不会眼看着我这些朋友受伤,而全无办法了。”
“说的也是……”灰衣文士点头道,“这‘地狱娑婆曲’乃是梵天宗一等一的魔音琴曲,善于诱发旁人心中的哀怨、畏惧、苦闷及憎恶等一切烦恼之情,你听闻此曲而不受影响,要么是你内功比弹琴之人深厚,要么是你已经四大皆空、心无忧惧。”
“可是你小小年纪,方才又被那逃走的小姑娘所伤,显然是半点内功也没有了。”中年文士继续说道,“而且你又不像出家人一般能勘破生死,怎么可能心无忧惧?真是奇了!”
“勘破生死?”李弃歌此时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听了灰衣文士这话,便接口道:“前辈,这位姑娘的确已能勘破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