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挺俊的一只天鹅,卖到餐馆去,准能卖个好价钱。&rdo;猎人自言自语着,倒提着那杆冒烟的猎枪向丹冰走去,可是,就在他的手刚刚伸出,那只天鹅忽然腾空飞起,洒下一路血花直直地向丛林之外飞去。
天鹅之死。死也不要死在猎人的手上。它还要在死前作最后的挣扎,完成最美的舞蹈。
天际有云丝缥缈,猎人举首怅望,哪里还有天鹅的影子?
丹冰在天空上寂寞地飞,拼尽最后的力气。
她要去找她的王子,只有王子才可以破除魔法,救她重生。
施魔法的人并不是可恶的巫师,却是人类中最平庸卑贱的‐‐以猎杀珍禽谋取暴利的偷猎者。
渐渐飞出丛林,回到城市,正是近乡情更怯,不禁有几分患得患失。
呀,依然是那般的高楼大厦,依然是那般的车水马龙,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驰过,电影院门口的海报并没有换。
她放心了。
不是南柯梦醒,没有昏睡百年,现实并不曾流失在时间的汪洋里,上海依然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上海,并不曾改朝换代。
霓虹灯依次亮起,天鹅飞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在人群中寻寻觅觅。
相思如扣,少女的心事从来都只为那永恒的一个人‐‐曲风才是她的王子。
近了,更近了,已经看得见剧院圆圆的屋顶。
今夜有大型舞剧表演是吗?不知是不是《天鹅湖》?是不是《仙女》?是不是《红花》?是不是《吉赛尔》?
丹冰栖息在剧院的屋顶,俯视人群如潮水涌出。
她等待着。
她知道曲风总是最后一个走出,抱着他心爱的大提琴。
月亮很冷。城里的月亮没有丛林里那么清明,可是也有如水的光辉,平整整地铺满在剧院门前的空地上。
丹冰的翅膀在流血,一滴一滴,渗出它生命的气力。
她坚持着。不,不能死去,一定要坚持到曲风出现,她要再见曲风一面。当她是一个人的时候,是为了曲风拼力承接那盏当头砸下的巨灯的,也是为了曲风才有勇气在重击之后仍然坚持着跳完《天鹅之死》;如今,她成了一只天鹅,可是她的心依然和以前一样,不管她的外表变成什么样子,她的心依然爱他。而垂死之际,最后的向往仍然是为了他!
人潮渐渐散去,剧院门口冷落下来。
丹冰等待着。有没有等过一百年?
终于,曲风出现了,不仅有他的大提琴,还有小林!他们手挽手,肩并肩地自剧院里走出,如交颈鸳鸯,相依相偎‐‐鸳鸯的世界里,没有天鹅。
丹冰本能地呼唤了一声:哏!她闭了嘴,绝望地起飞。作为一只拥有人类思维的天鹅,她既不能表达天鹅的语意,也无法发出人类的语言。她不仅是一只夹生天鹅,更是一个夹生人。
她不想再见曲风了,她已经看到他的背影,够了。剩下的,就是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安静地有尊严地不受打扰地死去。她拍动翅膀,如白云出岫,挣脱种种的情缘纠扯,欲凌空飞去‐‐但,不行,她没有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