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暖容滔滔不绝说了一堆,雷再晖沉稳听着。钟有初坐在他身边,只见他长长的睫羽凝然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ldo;喂!说话!&rdo;
&ldo;父亲知道你们的计划?&rdo;
&ldo;蠢啊你,这是个惊喜。&rdo;
&ldo;他恐怕不适合这样劳累。&rdo;
&ldo;那你不用管,我和妈会操作。父亲写的心得有一大摞,你拿钱出来,我找人润色。找顶级摄影师来拍照的话,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孟国泰那种商贾都能出自传,父亲一生奉献给格陵电力,写本随笔有什么不可以!&rdo;
雷暖容这种无脑人居然一套一套说得好不流利。钟有初心一直提到胸口,知道背后一定有人怂恿,趁这一家人病的病,老的老,弱的弱,要揩油水。
雷再晖拒绝了:&ldo;不行。&rdo;雷暖容作好和他争辩的准备,立刻高声呵斥他:&ldo;出一本书又不要很多钱!就算加上宣传费,对你来说也是九牛一毛!快点儿拿支票簿出来!现在是你表现孝心的时候了。&rdo;
雷再晖道:&ldo;雷暖容,你想清楚,父亲并不是实业家,为何会有价值千万的收藏品?&rdo;
雷暖容脸色一变,咬住嘴唇不说话,面上慢慢显出懊悔和害怕交织的神色。
&ldo;切勿晚节不保。&rdo;
钟有初也觉得一股寒气慢慢爬上脊骨。
慈祥和蔼的雷志恒不是完人,不,远不是完人,而是浊人。
她忽觉锁骨间的琉璃地球有千斤重。
雷再晖又道出严酷事实:&ldo;父亲已经交代我,身后所有藏品匿名分批捐给美术馆、博物馆,低调处理。&rdo;
雷暖容乱了阵脚:&ldo;父亲现在稳步康复,你不要咒他。&rdo;
&ldo;父母已经教了你快乐、洒脱、自在和高傲,现在开始,你要从我这里学会否定、挫折、沮丧和反思。&rdo;
&ldo;雷再晖,几时轮到你教训我!&rdo;
&ldo;长兄如父。&rdo;
雷暖容一肚子晦气,猛地起身:&ldo;就当我没来过。&rdo;
她一阵风似的卷出去,落下外套也浑然不觉,钟有初赶紧给她送出去。
&ldo;其实很晚了,天气又差,不如留下来。&rdo;哎哟,还不是雷家人,已经摆出大嫂口吻。雷暖容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戴好帽子手套,又缠好围巾:&ldo;爸爸每天晚上要起来三四次,我得回去。&rdo;
她有一份如假包换的孝心。
&ldo;钟有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rdo;
钟有初婉转道:&ldo;那个人让你踏雪来访,好为你说的话加重几分筹码,可见并不关心你。&rdo;
&ldo;亏我还敬重他是父亲的老部下。&rdo;雷暖容冷冷道,&ldo;用心险恶。&rdo;
哎呀,原来她想错了,钟有初暗怪自己孟浪,起初还以为是雷暖容的异性朋友。
&ldo;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雷再晖是领养儿。他是长子,令人骄傲无可厚非,可是一旦知道他的身份‐‐鹊巢鸠占你明不明白?你怎么受得了他?自大,冷酷,专断……&rdo;
哥哥也觉得妹妹难缠。钟有初折回来,他正站在窗边喝水,杯中的冰块儿叮当作响,显然是动了些气。钟有初摸着项链,轻轻走过他身后,冷不防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ldo;觉得它很脏?&rdo;
钟有初并不是圣人:&ldo;我一直觉得它很脆弱。&rdo;
他将水杯放在窗台上,朝她走过来。因为暖气足,钟有初在房内只穿了薄薄的驼色羊毛开衫,链坠正好落在锁骨处。雷再晖伸手轻轻拈起那颗价值不菲的琉璃:&ldo;至少现在不要摘下。&rdo;
这股气势令她不自在,雷再晖在她面前展开了陌生的一面。
&ldo;如果不是生病,只怕已经被请去谈话。&rdo;陌生的那个雷再晖说,&ldo;国人的观念自古如此,再严重的罪,都可以用死来赎。&rdo;
现在这种结局反而好。人生如此,只得残酷。
&ldo;可是楚教授肯签字让他出院,他在好转。&rdo;
雷再晖双肩有些塌下来。他们都将医生奉若神明,说一不二,不愿深思。
那天并无特别,只是雷志恒特别通透,雷暖容特别温顺,艾玉棠特别慈爱,雷再晖特别沉默。
&ldo;再晖,这是你的身份证明以及领养档案,以后由你自己保管。&rdo;
雷暖容嗔道:&ldo;爸,你这是干什么?不要急急忙忙立遗嘱。&rdo;
雷志恒正色道:&ldo;我们是寻常人家,没有遗嘱,一切交给再晖处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