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吵着其他人,声音压得低,韩信为了听清楚,朝她的方向靠得更近了点。可她话说完,不过是顷刻的事情,他却还不愿重新拉远距离,这么迟疑了几秒钟,又已经嫌逗留得太久了。
韩信尽量自然地回身去关门,忽然听见她说话:&ldo;信哥,你伤口上药了没有啊?&rdo;
当然上好了,这种事情怎么会忘记呢。
想是这么想着,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这样心神恍惚,嘴上漏出一句:&ldo;没有。&rdo;
果然她已搭在门把上的手放了下来,说:&ldo;怎么忘记了?快换吧。&rdo;
韩信点头,暗暗嘲笑自己心神不宁。
却见越苏大大方方地走过来,朝他伸出手:&ldo;药给我,我帮你吧。&rdo;
他当时就立刻想,这样恐怕不太妥当,让别人看了要说闲话的,他倒是不介意,但她毕竟年纪轻,不曾婚配,闲话流言总归不好。但是又想,这么大晚上的,他不说有谁知道呢,倒也没有阻拦她的理由。
越苏平素留给他的印象是偏稳重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忽然活泼了起来,可能是觉得和他关系好了一点。有的人确实会这样,和人熟悉之后什么都愿意说,活泼天真,像个小孩子。但是她不像是这样的人。
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太真实。
那伤口在后背上,靠下,本来是朝着腹部去的,他躲开了,只浅浅划了一刀,也不必把上衣都脱了。
越苏确实是熟手,动作很利落,绷带缠过去,完全没牵动伤口,还一边动作一边和他聊天,意在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会不太痛。
&ldo;信哥,你身上没有疤。&rdo;越苏闲话般说了一句。
&ldo;嗯,我不太留疤,长好了就彻底长好了。&rdo;他答道。
越苏留着一点点指甲,划过皮肤的时候会有细微的痒,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像足部一样染上蔻丹。他在潍水与西楚大司马作战时,曾在他府上见过一件花苞形金串珠手链,做得很精致,想必她戴着会很好看。
&ldo;信哥?&rdo;越苏看见他敛下眼眸,以为是哪里没做好,他痛起来了,只是忍着不说,因此轻声唤了他一声。
&ldo;嗯。&rdo;他说,神情有几分沉浸,&ldo;我刚想到曾经在西楚大司马府上见过一件首饰,很好看。&rdo;
&ldo;那想必真的很好看吧。&rdo;越苏说,&ldo;信哥怎么会和西楚大司马交好呢?我以为你们后期一直处于敌对关系。&rdo;
&ldo;不是交好。&rdo;韩信答,他对旧日的荣耀显露出来一点谨慎的骄傲,并不惹人反感,&ldo;两军对阵,他输了,所以有幸去看看他的府邸。&rdo;
&ldo;那,信哥。&rdo;越苏说,&ldo;这种败军之将,一般会怎么处理啊?&rdo;
&ldo;他是被阳都侯斩下首级的。&rdo;韩信说,&ldo;也算是乱军之中战死的吧。&rdo;
&ldo;唔。&rdo;越苏并不太在意两千年前的那场战役,在她看来,那远不如当下手里的绷带重要,也完全想不到这个闲谈中随口提到的人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其实手有点抖,生怕扯痛他了。终究是忙了一整天,还在冬日的夜晚淋了场雨,现在只觉得用眼过度,睁都睁不开,可偏偏精神亢奋到不自然的地步,也不觉得困。
&ldo;你是不是不舒服?&rdo;韩信忽然问。
她脑袋有些昏沉,好像凭空往里塞了一堆没用的信息,发胀,连带着手也有点抖,说话似乎也不太得体。
&ldo;没有。&rdo;越苏一口否决:&ldo;我没有不舒服。&rdo;
&ldo;只是问问你的身体。&rdo;韩信有些无奈地笑:&ldo;难受要说出来。&rdo;
越苏胡乱摇头:&ldo;不要说,会被说的。&rdo;
&ldo;嗯?谁说你?&rdo;
越苏摇摇头,没说话。
她小时候和父母过,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了,整天吵架,她要是生病就会被骂,他们老嫌她麻烦,所以后来她就扛着不说,反正扛着扛着也好了。
不记得怎么和韩信道了别,又怎么躺在床上了,眼睛一闭,眼前一片微微烧灼的痛,这时她隐约觉得不妙,但已经没力气再说话了,就这么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后半夜果然发起烧来,烧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自己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吵醒,天还没亮,她当然没睡好,一阵阵的难受,咳完躺了好一会儿也没缓过来。
韩信没去跑步,因为外面下雨,忽然听见里间一阵咳嗽,当下就胆战心惊起来,想起自己年少时遇见过的咳疾病人,就是这么咳嗽,咳到一口血一口血吐出来,再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ldo;苏苏?&rdo;他急切地敲门:&ldo;我可以进来吗?&rdo;
过了十多秒,里间才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ldo;进来吧。&rdo;
进门之后看见她已经披上了外套,就是头发没梳,眼睛睁不开,呼吸间都带着热气。外套没扣扣子,里面的衣服不是高领,看得见她锁骨附近一块柔腻的皮肤。
越苏边扣扣子边试图安排眼前的一切:&ldo;信哥,带我去趟附近的诊所……我可能要去输液,小小在吗?让她看着点这边……哦不对她和一一在医院……&rdo;
说着说着又迷糊过去,扣子怎么也扣不上,难受劲涌上来了,只好皱着眉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