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大人,论及名正言顺,也得看那名儿是从哪里出的才是。&rdo;阿顾冷眼旁观他二人一唱一和,接在后面补充道,&ldo;您只道余家弃农从商,却不知实情他祖上却是因为朝政纷争才被罢免的职务。彼时宫廷更迭朝代,余家身为粮官却效力逆臣,如何能算是忠良?&rdo;
这话一出,四下安静,连站在旁边抄着袖子看热闹的石师爷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早先东县的县志有记载过余家祖上当过粮官的功德,但谁也不知那县志上寥寥几笔的隐藏部分到底是什么内情。而阿顾前世乃是半个余家人,又兼父母也曾跟他余家来往过密,于无意间听得了秘闻,加之她心思玲珑,如何不能道出当中玄机。
余池当众被阿顾接了短,虽是心中一震,却撑住了不曾露怯,在朝堂之上恨恨拂袖道,&ldo;小娘子信口雌黄,毁我余家清誉,还望大人明鉴。&rdo;
县太爷虽是有心护他,到底心里也存了个计较,这来路不明的事情他是不敢轻易去盖戳的。纵是余池背后有那小郡王撑腰,可余家若是跟前朝旧臣扯上关系,谁都不敢轻易去下定论的。阿顾正是看准了余池这个招人非议的软肋,这才故意以请愿书为幌子,特地把他诱出来诈上一诈。
石师爷见县太爷这厢犯上了难,悄悄抬起袖子往脑门上抹了一把汗,压低了声音给上司出主意道,&ldo;老爷,咱们还是把这案子给暂时延缓吧。&rdo;
这番情景落到阿顾的眼里,她赶忙抢在人前说道,&ldo;若大人忧心朝廷那边紧着粮产供给,民女心中有一法子,还请大人代为一听。&rdo;
县太爷听她说了这话,当着众人面前也不好让她把话咽下去,便对阿顾悻悻开口道,&ldo;你有何想法,且说来一听便是。&rdo;
阿顾眼风伶俐地扫了余池一眼,转向县太爷说道,&ldo;虽是皇商一事还待商榷,找不到人来负责运向军需的粮草,不若先叫官家直接定好份额,差庄主们直接把粮草按时纳入囤点就是。&rdo;
事出突然,县太爷一时拿不定主意,待跟石师爷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纳下了这个模棱两可的法子,暂缓了余池的皇商职务。
这边惊堂木一敲,官老爷带着狗腿师爷散了场子,那边余池脸色阴沉,上前拦住了阿顾的去路,半眯着眼睛问道,&ldo;你到底是谁?&rdo;
余池自认为知晓底细的外人早已骨头挫成了灰,除了他娘跟自己,便是二弟也无从知晓,绝无从家人嘴里泄露出去的可能。今个儿见到面前这位龙家小姐如此言辞凿凿,他不由得疑心顿起,要把人挡下来给问个清楚。
&ldo;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rdo;阿顾步子一移,轻轻巧巧地从他身边侧了过去,淡淡留下了一句话,&ldo;余大爷,纸是包不住火的,少做点孽吧。&rdo;
余池还要再问,但见堂外的人群里,龙家兄弟横眉冷对地走了出来,把家里小妹护在中央,便悻悻一甩袖子,兀自绕道离去了。
是时,余池在许家过夜,当晚只吃了一点子酒便睡下了。银奴眼里瞧着他神情低落,却也只做不见。她心道能把这位喜怒无常的爷给服侍安稳了就已然不容易,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故此,余池就这么满腹心事地躺在床上,直至阖上双眼坠入梦中。
说来也怪,余池自少时起便一直是个缺梦的人。往日沾着枕头入眠之后,再睁眼时便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而于今日,他却破天荒地做了一回大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八年前的余家老宅里,脚步飘忽地拎着手里的油纸包走到了附近的河畔边上,看到有个身段曼妙的小娘子在河边涮洗衣物。余池远远见得那小娘子容色明媚,心神一荡,不由得信步走上前往那小娘子的肩上一拍,欲要跟她搭讪搭讪。
小娘子缓缓偏过脸来,端的是笑靥如花,恍惚与那白日所见的龙家小姐有个几分相似。余池心中懵然,刚想开口发问,却见那小娘子转身来的一瞬间,登时成了一张白惨惨的脸儿,宛如溺死鬼一般,整张脸皮泡在河水里浸得发胀,头发丝湿漉漉地披在脸上,竟还顶着河底的水草。
余池在梦中吓得&ldo;啊&rdo;地大叫了一声,堪堪惊出了一身冷汗,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ldo;砰砰&rdo;乱跳不已。好不容易摩挲心口,安稳下来陡然见得睡在里侧的银奴此刻鬓发散乱地起身探查,又兼狠吓了一跳,险些摔下床去。
这一趟噩梦做的实在心惊肉跳,他后半夜几乎不曾合眼,第二天眼下顶着两团青晕走出去,对谁都没好脸色。
许氏待余池走了,悄悄挑起帘子来找女儿说闲话,&ldo;大爷这走的时候叫人瞧着精神头不好,怎么了这是?&rdo;
银奴此刻坐在梳妆台前正往脸上抹雪花膏子,听到这话,头也不回道,&ldo;大爷不说我哪里敢问清楚,想必是昨夜发了噩梦所致。&rdo;
说到这里,她话里顿了顿,心中好没意思道,&ldo;管他那么多作甚,只不是厌倦了我就行。&rdo;
许氏想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也就没再多话,径自往厨房忙活去了。
外面的风波渐渐止息,龙家的乌云也开始消散。龙老爷先时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经过这些天的悉心料理,到底也有几分知觉,勉强能开口说上一两句话,但仍然难见康复,还需用心静养。
阿顾斗完余池欣然回家后,着意进屋安抚了一番叫她爹别发急,待到家中欢声一片后,这才施施然往闺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