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入了大营,嬴疾便迫不及待地道:&ldo;既然新王已到,我们便可进宫了。据斥候来报,嬴壮已安排了死士及三千世族府上的老兵进了咸阳,这些人被安排在何处,目前尚不得而知。昨天晚上,我已令司马错和向寿各秘密领了两千甲士潜伏在了咸阳城,可在紧急时调动。我想惠文后和嬴壮虽然势在必得,但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夺位,因此入宫之时,芈王妃须小心在意,处处提防。&rdo;
芈氏经历了一番沉浮,吃了许多苦之后,性情已然沉稳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个大大咧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人了,听了嬴疾的话后,虽然心中担心,却也未露出慌乱之色,只盈盈一笑,向着嬴疾微微一躹躬,说道:&ldo;丞相如此安排,我放心得紧,此事须耽搁不得,我们这便动身入宫吧。&rdo;
众人称是,出了大营,浩浩荡荡地朝咸阳宫而去。
咸阳城的氛围紧张到了极点,连普通的百姓都似乎感觉到了风里所带来的阵阵杀气。按着秦国平时的律令,商贾往来自由,百姓出入城门也不会有人阻拦,可这几日全城却戒严了,出入城门搜查得十分严格。其次,嬴荡在洛阳举鼎受伤之事已在咸阳不胫而走,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知道王上受了重伤一事,再观察这几日城里的动静,稍微会分析的人都能猜得出来,秦国要变天了。但尽管如此,茶坊酒肆里却没人敢于公然议论此事,说到底嬴荡是死是活没人知晓,要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议论朝政,除非是嫌命长了。
芈氏母子出现在咸阳城门口的时候,城内的百姓禁不住目瞪口呆,这位被先王送入燕国为质的公子怎么突然间回来了?
城门内外观看的人虽多,一圈一圈的几乎把城门都塞满了,但却没有人说话,偌大的城头竟是鸦雀无声。然而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已感觉到了一股即将袭来的巨大风暴,再傻的人也能猜得出来,芈氏母子的陡然出现,定然与当今王上的受伤一事有关。
芈氏坐在轺车之上,望着两边的百姓,浅浅地笑着,她似乎并不在意老百姓那木然的甚至有些惊讶的脸,她是由衷在笑,她虽非秦人,但对这片土地是有感情的,尽管此时的咸阳危机四伏,可此情此景,却要比在燕国遭受的兵戈之乱来得幸福得多了。
到了宫门外时,文武大臣早已在那里候着了,在众臣工的后面则是惠文后及后宫嫔妃、众公子们等。芈氏下车时,惠文后走了上来,亲切地扶着芈氏的手,搀着她下车,及至芈氏站定,惠文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暗自叹道,五年的风霜雨雪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半丝痕迹,只见她更沉稳内敛更显成熟的气质,惠文后哂笑道:&ldo;妹妹,一别五年,别来无恙乎?&rdo;
&ldo;劳姐姐挂念了。&rdo;芈氏也笑着,&ldo;姐姐定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回来吧?&rdo;
惠文后怔了一下,随即强笑道:&ldo;妹妹一路上舟车劳顿,快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入宫吧。&rdo;
芈氏望了眼巍峨的宫殿,庄严而肃穆,这是她五年来时常午夜梦回的地方,可此时这座令她时常惦念的宫殿,俨然是一只潜伏着的露着森蚺獠牙的巨兽,作势欲扑。她暗吸了口气,牵了惠文后的手,徐徐走将进去。
到了正殿,惠文后终于忍不住了,朝着嬴疾问道:&ldo;所有人都到齐了,独缺王上,敢问丞相,到了今天,我该知晓王上的情况了吧?&rdo;
嬴疾朝甘茂看了一眼,甘茂走上几步,立于众人之前,从怀里掏出一份诏书,神色肃然地看了众臣工一眼,暗提了口气道:&ldo;我王遗诏,众臣听旨!&rdo;
惠文后虽然早已猜到了今日之结果,但当听到遗诏两字时,依然如雷轰顶,两眼发黑。
在众臣工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中,甘茂提高了声音,念道:&ldo;予入周室举铜鼎而伤,将殁,然天子面前扬威,举神器于顶,虽死而无憾也!今立遗诏,拥公子稷为王。&rdo;
众臣工虽也料到了要立嬴稷为王,但听闻嬴荡已死的消息后,均陡然变色,齐齐跪了下去,有的默然流泪,有的大声痛呼。
惠文后浑浑噩噩地听完遗诏,突然间发出一阵尖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边笑着边落下泪来。笑声落时,指着甘茂、嬴疾两人厉声道:&ldo;新王不到,秘不发丧,好个计谋啊,这便是你们这几日来所谋划的事吗?王上生前,可是待你等不薄,没想到他一走,你们便秘密拥立新王,把他的尸身藏在军营那么多日,你等扪心自问,对得起王上吗?他的尸身在哪里,我要见他?&rdo;
甘茂道:&ldo;便是在宫外。&rdo;
惠文后闻言,疯了一样地跑出去,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着嬴荡的名字,众人闻之,均是唏嘘不已。没过多久,便传来惠文后伤心欲绝的号啕哭声,一阵一阵在宫殿上空回荡,声嘶力竭,痛不欲生。殿内的百官着实听不下去了,纷纷出去相劝。没一会儿,嬴壮搀扶着乏累无力的惠文后走了进来,随之跟在其后的还有嬴荡的棺椁,由七八个人抬着,晃晃荡荡地进了正殿。
这样的情景在秦国历史上是十分罕见的,按照正常的思维,棺椁抬入屋是非常不吉利的,更何况是抬到了商讨朝政大事的正殿之内!但是此时此刻却是谁也提出异议,臣工们甚至暗暗以为,王上死了那么多天后才公之于众,尸体都腐烂发臭了才让母亲知晓,所以惠文后的行为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