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代表语音不详,听起来是一种软软糯糯的性情,正中了厉凤竹的下怀。厉凤竹因为早有计划,因之急于要把今天的通话机会拖延到通讯专家就位,大了胆子堵上一把,道:“既然这样,咱们就此说定。”
对方依然很犹豫,大约是在和其他人打着商量,依稀能听见有个男人在吼:“你对她过于客气了!”
不过,间隔了几秒钟,却也含含糊糊地答应下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挂机声。
厉凤竹仍举了话机怔愣着,许久之后方才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去想这个女代表与之前那位男子反差巨大,从说话的口吻去分析,实在平静得不像个受害者。
还有,这通电话比前两次容易多了。没有人传信,直接地打到了报社,赶巧又碰上这时候编辑部里一个人也没有。
会不会他们就在法租界呢?即使窝不在这儿,至少法租界里有双眼睛一直地在盯着厉凤竹,一发现她有独处的机会,立刻就会趁空与她联络。
再想开去,其实远不止这一双眼,约翰逊的眼,唐书白的眼,都盯在她身上。可是,她也很少察觉到异样。看来,记者的嗅觉再敏锐,也难与谍报人员匹敌。既把问题想到了这个程度,那又不得不去担忧等唐书白醒来,又该怎样去圆昨夜的谎呢?
这时,电话铃再次响起,突兀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厉凤竹抑制不住打了个寒噤,四望之下还是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手搁在听筒上犹豫了一晌子,方才接了起来。
顺着电话线,约翰逊未消的余怒直往耳鼓里钻来:“你先告诉我一个数,究竟日本人花了多少钱,居然会有人动心?!他们怎么敢?”
这电话来得倒巧。厉凤竹如是想着,抬腕看了看表,方才问道:“我要是告诉了你准确的数字,下午一点前你准能让专家出现在我面前吗?”
由于约翰逊答应得并不利落,厉凤竹就不大耐烦地催促起来:“你还犹豫什么?你又不吃亏。你找人来监听我的电话,那还不是白给你机会让你找到我的住处,到时你想怎么监视我都行。于今,我的心愿也只有早日救出儿子这一条了,别的事我都顾不上。你实在想在我身上拿什么把柄,我……我直接送你就是了。”
这丧气话可正中了约翰逊的下怀,他是知道厉凤竹的情况的,因此早有想法要找到厉老太太,“保护”起来。只可惜了,人被藏得太好,一直都钻不到空子。
对于绑架胁迫一类事,约翰逊做了不少,因此有不少的“心得”。以经验来说,家中一老一少只能保一个的问题,多数人在一开始都免不了纠结和痛苦。但只要给足时间慢慢地耗下去,那些受了要挟的人,大多都会想明白一件事,那便是老人活了一辈子,不过就为了养活小的嘛。若小的活不成,老人活着也是受罪。听厉凤竹此时的语气,似乎也已经有了这种觉悟。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睁一眼闭一眼地委婉暗示,自己做了一个在道德上难以启齿的选择。加上,约翰逊早知道厉凤竹的生母另有其人,因之对于她愿意交出厉老太太做人质并不感到意外。有了把柄在手上,就不怕她日后不听指挥,约翰逊自然就满口答应她从今日起,会加倍用心地帮助她。
厉凤竹虽倍感良心谴责,却又不得不低头,接下去问道:“那,在什么地方碰头呢?”
约翰逊憋不住首先哈哈大笑了三声,然后挑衅地约定起来:“一点钟,你准时候在你家里就行。”
“唔……”厉凤竹低沉着嗓音,苦笑一下道,“是了,我昨天说走了嘴,把今早要加急安电话的事情告诉了你。那么,你只需把津门各区域的电话局挨个地查一遍,总能找到我的藏身处。你的戏不错啊,真有你的!”
明明一早就揪住了漏洞,但约翰逊依旧把一出崩溃的戏码完整地演了出来。一想到此,约翰逊就禁不住地得意自满,因道:“能力总会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得到提升的。”
可惜了电话只能传送声音,却传递不了厉凤竹搁下电话时嘴角微露得意的笑容。否则,约翰逊又会跳起脚,大感懊悔的。
厉凤竹伸了食指,从从容容在表盘上敲打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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