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里有五六十人,是揣着满口袋的石块混进来的。要都这样地扔出来,得打伤多少人呐。
厉凤竹拼尽了浑身的力量,半撑起身子来,往那个学生身上一扑,抱着他一起往地上摔去,嘴里仍不忘高喊起来:“小心飞石,抱头趴下!”
眼看寿街就要闹出人命了,只听当空砰砰两声枪响,租界巡警总算是赶来维持秩序了。
几个闹得凶的,见有蹲班房的危险,自然又成了溜得最快的。趁乱哄抢财物的混混们,呼啦啦一散,又往厉凤竹腿上、腰上、手臂上一通乱踩。厉凤竹抬着那发颤的手,一时也不知道该先捂着哪一处。
租界执法一如既往地粗暴,只要是巡警伸手抓得住的人,不管无不无辜统统都要被揪上车。如有反抗,警棍就伴着咒骂声狠狠地朝他们身上砸去。
厉凤竹咬了咬牙,拿出最后仅存的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往角落里爬去躲好。满手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在尘土堆里一混,倒也干结了。她挨着墙根一瘸一拐地勉强站了起来,抬手扶住受伤最严重的腰。
一仰头,便见到已有一名东洋巡警掏出手枪对准了一名表现出反抗的学生,情况已是紧迫万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坂本林智从一辆黑色小汽车里冲了出来。他目不斜视地一直赶到现场指挥官跟前,说了没几句话二人就开始争执了起来。紧跟着,坂本林智冲到那位要松开保险放枪的巡警面前,抬脚冲着举枪的手臂一踢。子弹虽出了膛,却往天空上飞走了,枪口下的学生被成功救起。
厉凤竹捂着嘴巴旁观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一时为那捡回性命的学生感到高兴,一时又对坂本林智的行为感到讶然。
越来越多的租界武力往这边涌,几声枪响后,局面很快地冷却下去了。
在杂沓而至的人群中,厉凤竹发现了不少眼熟地记者。而记者之中,最为卖力的则当属方笑柔了。脚下虽踩的是皮鞋,却并不阻碍她身轻如燕地到处飞。她的这张脸,在日租界就算是特殊通行证了,因此她行动起来比别家报社的记者更为自如。当其他的记者蹲了身,悄悄地俟机去向亲历了骚乱的市民身旁挪动时,她早已把踩踏的情况,以及商铺被洗劫后的惨状都一一摄了下来。
太多熟人了,要是让他们发现了厉凤竹乔装改扮混在其中,很可能会影响到她后期接近唐书白的计划。她其实是连站的力气都很缺乏了,却硬得拖着疼痛的躯体,想办法往小胡同里蹿去,尽快地逃离寿街这个是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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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凤竹带躲带逃地避到了一家澡堂里,正好趁机在此地收拾收拾。
她只觉浑身都泄劲,从头到脚没有不吃通的地方。往木桶里坐下去,满满一桶清水就变了污水,也难怪澡堂的老板娘非要加钱才肯让她洗。
不过,眼下也不是着急这些的时候,还得细细来今日收获到的信息。
东兴楼做为一家大饭庄,招待的客人无不是达官显贵。这种场子总是在大中午才有渐渐有生意可做的,入夜以后最是热闹。以方才观察所得,光是前边那所经营宴席生意的主楼,大约就有一亩见方的空间,后边还有做旅社生意的小楼。如此排场下来,配备的厨子、跑堂加上茶房和老妈子,无论怎样精打细算,总要有雇上四十来人,才转得开局面。
夜里的笙歌有多欢,白天的后厨就该有多乱。所以,这个地方在上午的时候聚集许多中下层的人物,是不会招惹太多注意的。
厉凤竹判断着,东兴楼饭庄履行了一个类似集散地的职责。把大批的人吸引过去,在这些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对他们进行观察和筛选,有利用价值的会被吸收到石山街宏济里,作为日后行事的兵马。又以后来所见,自宏济里出发的人身上,似乎都有很浓厚的痞气。当他们加入游行后,所露出的面目也足称得上是穷凶极恶了。那么,这第二个场所内,进行的是怎样一种筹备,自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此处,厉凤竹不禁一阵胆寒。架高的脚一个不留意就滑到了澡盆子里,脚底板磨破的血泡沾了热的洗澡水,烫得浑身打颤。她又赶紧把脚捧起来,想重新挂在那澡盆的边缘。动作尽量放慢着,避免去牵动那些酸痛的肌肉。
当能洗掉的污泥都搓干净时,厉凤竹把毛巾拧干了,轻手轻脚地开始擦拭。在她的脚心上,还有几个大的泥点嵌在绽开的肉里,手轻了洗不干净,手重了又吃不住那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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