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凤竹自抿了一口酒,忽然就反思着,想这些事情做什么,现在是有闲心顾自己的时候吗?真是糟糕,今天不知怎么了,思绪总是被唐书白给搅乱。这样下去可不行,这趟过来总得有所收获呀。
“疏忽罢了,有那么多中国店员,想要答案还不容易嘛。”厉凤竹答话时,显然没有完全地找回应有的状态。
“你对店员这么熟悉吗?”唐书白轻易地揪到了破绽,抱着胳膊得意地笑起来,“看来你之前来这里,恐怕不止吃饭这么简单。”
厉凤竹被问得由脸上一直红到耳朵根,她知道自己表现得太狼狈了,却又根本没法控制一声粗过一声地大口喘气。
赢了一回合的唐书白,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了,夹了一口菜送到嘴里来嚼着。
修整片刻,厉凤竹也说了同样的话:“那你呢?来这儿就只是为了吃饭吗?”
唐书白这就更加地从容了:“我嘛——自然还得为红颜知己而来。”言罢,对了她挑眉,以炫耀自己比她多一个便利行事的借口。
厉凤竹愈发地没有法子应付了,她感到力不从心。但是,现实没有留给她充足的时间去做准备。飞来横祸、冲动误判、误打误撞……倒霉透顶的机遇,莫名其妙的生活,逼着她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脑袋里不断地盘桓着一句怎么办,接下来究竟如何该是好呢?
线索交错缠绕着,互相地拧成一股线团,当中系的还是个死扣。厉凤竹的手很有自觉地又去抓包里的香烟,但她定定神,只管把那纸盒子捏得瘪瘪的,却没有拿出来抽。
唐书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去打断她的沉默,只是旁观着她的脸上浮现出种种复杂的情绪。许久之后,才悠然说道:“听我一句劝,保你不吃亏。过于要强,是你的缺陷。得改啊,否则很可能要你的小命哦。”
厉凤竹饮尽了杯中的残酒,脑袋往一旁歪着,眼眸低垂,纤细的手指搭在额角上,有音无字地哼出“我试试”三个字。实际上,这时候的她连自己说了什么话,都有些糊涂起来。
如此不胜酒力、我见犹怜的面貌,绝不是她的常态。因为难得一见,自然能吸引到有心人。
唐书白垂眸回忆起床头摆的那堆礼拜六,一个男子独享了一个女子失态的一幕,这种开端往往预示着一个旖旎的故事即将拉开序幕。
抬眸望去,哪怕微醺让厉凤竹东倒西歪起来,她看起来依然像极了一朵待放的玉兰花,纯洁而庄重,内心还有一丝倔强的孤傲。但若她睁开那双犀利的黑眸,就会发现她绽放出的花朵其实是一朵红到发紫的玫瑰。那种红色不纯粹是热烈,更像是战区警戒线外措辞严重的一篇告示。再靠近一步,便是刀口舐血。这令人恐惧,却也致命吸引。
“最近的游行,日租界内受损很严重吗?”
厉凤竹突然地开口,打乱了唐书白的思绪。他闪烁着收回目光的一刻,恍然意识到,这次是心动而非情动。
“你看楼下的动静就知道了,连东洋人都害怕了。”
“不该怕吗?”厉凤竹的眼圈微微泛红,有酒的作用,也有些别的原因。
唐书白摊了双手,撇撇嘴表示无奈:“随你怎么不服都行,毕竟在这里行使主权的不是中国人。所以,连东洋人都害怕,意味着此地曾遭受最高级别的破坏。”
厉凤竹纵使不服也只有示弱的份,沉重地叹道:“好,咱们不争这个。你可知道……爱国团体冲击华商的事情,持续多久了?”
唐书白的双眸立刻豁然开朗了,这才彻底地解除了全身的戒备,伴着一声清脆的抚掌,说道:“怪不得肯赏光呢,分明是要来采访我呀。实在不容易,像您这样坚定的爱国人士,居然也肯换角度看问题了。”
颇有嘲讽之意,厉凤竹咬了咬下嘴唇,沉声说道:“这一次的事,确实是国人的错更多一些,所以我乐意倾听并赞同你的一些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