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凤竹觉得今日所见的,好像是移了性情的唐书白,自感到一阵狐疑。脚尖摇摇晃晃点着地,快一步慢一步地跟到车子里。
唐书白转动后视镜,望了她开口道:“我想邀请你陪我去参加一个聚会,你不能拒绝,也不可能会拒绝。”
果然,两百块保释金花得大有用意。厉凤竹如是想,并不急于接话,且看他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法院里跟马守华作对的是谁,你去了就一定能知道。”唐书白笃定她会答应,说完便发动了车子。
这当然是个有诱惑力的条件,但法院里有人跟马守华不对付,不是正中日本领事馆下怀吗?这里面的微妙关系,导致王富春和徐新启都是语音不详的样子。这唐书白怎么就愿意在这个当口供出来呢。只能说,其中另有一些文章。别的倒不怕,就怕这文章做出来对整个案子不利。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不去。
有了这一层担忧,厉凤竹便不肯轻易地松口:“我……”
唐书白却是一副急于使她答应的模样,抢断了话头道:“这个名字一点都不秘密,王富春只是不愿得罪罢了。至于徐新启为什么不敢猜——”他把着方向盘,冲了后视镜皮笑肉不笑地晃晃脑袋,“我没有嚼舌根的习惯,还是不说了。”
厉凤竹听了这一句,心里浮起一股异样,面上却端着无所谓的样子:“我倒是有兴趣,但我不放心你那张嘴,你到时……”
唐书白挑了眸子朝后视镜瞥着:“这是严肃的事,如果不是很必要的话,我绝不会把你介绍成我的女友。”
这个人居然能忍到现在,一点不展现他的油腔滑调,实在是古怪。
厉凤竹曲着手指,微微托了下巴,凝神想着,恐怕这是暗杀新闻的“后遗症”了。说不定,法院里的人在此事上也脱不开干系。唐书白应该是要趁着聚会有所动作,可惜他平时为人太差,风评一直不大好,同社的人大约不愿相助。其他同行呢,与他又多是酒肉朋友,自然不可能为他蹚浑水。想来想去谁合适?不正是为了芝麻大的新闻线索,就愿上刀山下火海的厉凤竹嘛!
如此分析下来,这个提议的风险仿佛并不大,但满口答应下去又觉哪处不妥似的。厉凤竹思来想去的,始终没有确切的主意:“都叛国了,还这样窝里斗吗?”
这个点路上行人很多,唐书白借机猛按了两下喇叭:“我的计划是各取所需,别的事儿轮不到你干预。”
原来,他帮日本人办事的时候,也是沾染着狠辣的。厉凤竹抬手折起因惊吓而泛红的耳垂轻轻地揉着,心跳一阵加速,嘴里低估着:“看来你的生活也是一样如履薄冰。”
偷眼瞥那后视镜,照出唐书白一张冰山似的脸。
厉凤竹紧绷着身子,不敢多坐着一寸的地方,但同时她内心里也渐渐笃定这场交易足够严肃,绝对有涉险的价值。因而主动问及了详细讯息:“时间地点?”
唐书白暗自一喜:“我会通知你的。到时就……”他侧过身子,从上到下飞速地打量了厉凤竹一番,“穿得整洁就可以,不能太打眼,那不方便。”
越听越是个正经的提议。厉凤竹遂放下心来,朝着车窗外张望了一番,抬手拍着车座子示意:“你把我放到前面,我去买双鞋就能走着回去了。”
说这话时,为难地低头了,踮起脚盯着皮鞋上两边各一道的折痕,现出犯难的表情来。
唐书白全然不似往日那般善做主张,让停下便果然停了下来,扭过头随着厉凤竹的黑眸一路看到鞋后跟去。接着,不以为然地翘了唇,笑了一声:“我不是说过嘛,算我的。你要送要扔,我都没意见。”
厉凤竹心里先有一阵松快,闻言抬了头盯着他傻看。汉奸的情她绝不想承,可她眼下正为着钱在发愁,愁到几乎是要动摇气节了。转念一想,这鞋不是她主动要的,更不是她动手折的,就是不肯担责任似乎也不能算是小人之举。因就微微颔了首,轻轻地开了车锁。下了车来,因为暂时还不习惯跟唐书白莫名缓和下来的关系,只是为难地张着口,卡了一句“再见”不知要怎样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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