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找到他们,他们会找到咏儿。”“如何能找到?”“只需到山上弹奏一曲《十住菩萨》,附近有弥勒教人,就都能听懂,便会来接引。”“我们也可以用此法找到他们?”“不可,若咏儿已经来了,我再现身,就露马脚了。”两人烤干了衣服,就各自靠在一面墙上休息。天蒙蒙亮时,沈括醒来,火堆已经熄灭。小苹正在外面准备马匹。废弃的皇陵六月十三卯时天色蒙蒙亮,两人从破屋子出发进山找咏儿。这件事沈括一直不期待结果。弥勒教向来以行事诡谲著称,即便躲在开封城里也不容易找到下落,如今躲到外面,自然更是天空任鸟飞,就那么容易被寻到踪迹?他至今没想到弥勒教可能躲在这里的理由。小苹将那只叫做老六的鹰放出去,任由它在空中翱翔,看看凭借它的视力能否有所发现。附近山倒是不高,但是层层叠叠的小山头很多。如果真的有一小群人藏在这一带,即便官府派几千厢军来搜山,也未必找到,何况只有这里区区两个人?他有理由觉得,小苹和咏儿只是晏殊和文彦博的弃子,让她们跟着捕风捉影的信息来碰碰运气罢了。带着满肚子疑惑,他们在山里逛了一上午,果然是一无所获。一直在附近盘旋的老六也不知道飞去哪里了。那头老驴走累了,又开始消极怠工,又叫又闹的。两人只能停下。小苹取出她的鹰哨吹了几次,不一会儿那只鹰就在头上了,只一会儿飞落下来。看来它也是一无所获。他们找了石头坐下,将马驴放开,让它们自己找草吃,自己只能就着山泉吃些干粮。沈括不由得将自己心中迷惑说出。但是得非常小心,他不想伤了小苹的心。让她觉察出这次寻找其实没什么意义。“这北邙山倒是秀丽,也不知为何弥勒教会躲到这里?他们那一套蛊惑之法,非得找人多地方才行,你我一上午也没见到半个行人,他们若是来此,到底要搞什么鬼?会不会是文相公搞错了?”他嚼着干粮,看向四面。他从根子上就怀疑文彦博的情报有误。“来这个地方也不是无的放矢。这里确实是王则看重的地方。”小苹道。“王则看重这里?”“嗯,我在那教当圣女时,他就几次准备来这里做一幢机密事,然而什么样事情,却只有他和圣姑知道。贝州城破时,圣姑不在城中侥幸逃脱,多半也是因为被派到这里。至于图什么谋什么,就不知道了。文相公派咏儿来此,大抵也是因为这些渊源。然而她又失踪了。”“就是说,王则死前在这北邙山中,还有些图谋?”“嗯。”看来文彦博多半也是胡乱猜测这里可能藏着弥勒教残余,所以派咏儿来这里碰运气,不过真正的有效情报是泳儿在这里失踪了。这才是比较蹊跷的事情。也许只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许是真的有弥勒教残余在这一带?但是即便如此推理,线索也很弱。沈括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咏儿在这一带遭了意外,但是不能当着小苹面这么说。因为咏儿几乎是小苹继续活下去的少数理由。她愿意信,那就由着她信。“我有一事搞不太懂。你这鹰哨,分明吹起来不甚响亮,怎么能老远召唤这老六?”沈括决定东拉西扯,不要继续谈咏儿了,以免小苹过早意识到自己的寻找只是梦幻泡影。至于现实是什么,他认为泳儿在山中失踪日久,大抵已经死于各种意外了。这是理性告诉他的最大可能。至于晏殊和文彦博这样冷血的老家伙,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对他们来说,小苹能不能找到咏儿,能不能找到弥勒教残余,无非只是一笔输得起的投资。“这鹰的耳力和人不同,对你我来说这‘鹰哨’不甚响,对它们来说,几里外也很清晰。”“我自信耳力不错,然而与这老六比,也差太远。这鹰哨我隔远了就听不见了。”“公子怎可与禽兽比。”小苹笑道,“公子可知,还有一种叫做‘犬笛’的物件?”“‘犬笛’?”沈括茫然道,显然是不知道。“与这鹰哨一样是北国才有的东西,是那位公子用来寻我家老八的。”“老八便是那只狗?”“嗯……”小苹点点头,“这鹰哨,还有些动静能让你我听见,那犬笛吹起,全然没有声响。但是那老八可以听到。”小苹无心一语突然触动了沈括心思。“全然没有声响?”“是的,全然没有动静。只是一口气吹过,那狗子即便在半里地外也听见,飞奔回来了。屡试皆灵。”那只鹰扑腾着起飞又去寻咏儿了。小苹这才发现沈括还陷入沉思,没有醒来。她在沈括眼前晃了晃手,这才惊醒深思中沈括。“公子,怎么了?”“我在想,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东西?”“什么东西?”小苹已然忘记刚才话题。“便是狗能听见的犬笛。”“还在想那寻狗用的东西?”“你说的这犬笛,倒是牵连出一些往事。我与怀良大师,曾绞尽脑汁想要破解纸人分身的把戏。虽未破解,却发现,琴弦可以隔空互颤,其中有些声音可辨,然而有些也是人耳听不到的。”“这又如何?”小苹也很茫然,跟不上他的思路。“我一直在想那帽妖如何在空中飞行,起初觉得,可能是有人眼分辨不清的细线牵线。然而在汴京闹市飞行,如何不在屋檐间,刮断的细线?”“那帽妖我也不知如何操演。喻景死后,恐怕这神乎其技的本事,也要失传。”“我觉得,我似乎摸到些门道了。”“这与我们刚才所说的鹰哨犬笛有什么相关?”小苹一时跟不上沈括跳脱的思路,全然摸不着头脑。“这其中道理……”突然头上鹰啸声响起,就在头顶上。两人一起抬头看那鹰,就看到它飞一样向东飞去,似乎有所发现。“走,老六看到什么了。”两人一起骑上马和驴,跟着那鹰追去。绕过几个山头,老六始终在天上引路,不断发出叫声,也不知道它看到了什么。沈括正疑惑,就听到远处有悠扬琴声传来。“是咏儿!”小苹几乎惊叫出声来。“是她?”“必然不错,是她,听!弹奏的正是《十住菩萨》,世上会这琴谱的,都在那教中。”两人一起纵马(驴)追赶这声音。沈括迅速在大脑里迅速构思可能得情况,之前基于理性的,咏儿因为意外身亡的判断瞬间崩塌。也许咏儿来此确实找到了弥勒教,也许她被教徒们困住脱不了身?也许她今天看到了天上飞着的鹰脚上有红绳,推测出小苹来了?也许她此刻不能脱困,却可以弹奏一曲,能让小苹能循着琴声找到她?这是目前所有信息指向的,最合理的推理。下午申时,空山中悠扬的琴声消失了,可恨这驴太慢,拖累了小苹速度。他们顺着琴声方向一路找,最后看到那鹰落在一座小山顶上。于是两人一起上山。好在这北邙山里山都不高,只一会儿就到了山顶。却见那里并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片开挖的乱石和早已坍塌的木头棚子,好似曾经是个采石场?小苹急着四下找,看到那只鹰就停在山巅上一棵桂树上,那树枝被掐断了一截,再走近些发现断的树枝上有三道印记,似乎是不久前,用指甲划过的。她低头在树下烂泥里找,昨天一天都在下雨,倒是很容易找到地上许多脚印。“看,是咏儿的。”她指了指地上十来个脚印,有大有小。可见不止咏儿一人,还有几个脚大的男人在这里。蹊跷的是,竟然还有两道车辙的印记,不像是大车的轮印,没那么宽。也不知道怎么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