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晓令姒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开始临摹起她的字,却是想起了另一事来。
任城王曾告诉她,上一世,陛下临终前曾给她去了信,信中具体内容他并不知道,但她寄回的却是首诀别诗以示决绝之意。而她,自始至终也不曾见过他的信,更遑论回他一封如此绝情的信。
她一直以为是素晚截下了那封信,又以她口吻回了那封绝情信。如今,才知了幕后之人是谁。
现在想来,令姒和自己书信往来,自己回的那一封封信,便成了她日后捅向陛下的一把把利刃。从前她总认为令姒和她书信往来是为了宽慰她,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念阮伤怀的喃喃出声:“大伪似真,大奸似忠,原是我看错了人。”
她自幼便没什么朋友,两个堂姊是最亲近之人,却遭受这样的背叛。兰陵看得满腹心疼,宽慰她道:“如今既知了,便要提防起来。可不是伤怀的时候。”
念阮缓缓撕碎了那纸残书,手掌一摊,微凉春风拂过,纸屑如落梅纷纷扬扬吹拂在水面。适逢采芽这时上来禀报:“殿下,寿丘里递来的东西,说是萧三娘子献给您的药方。”
兰陵公主一闻得药方二字便紧张不已,念阮雪颜平静,接过展纸一看,那纸上写的方子赫然是她前世给自己的那个,只少了附在末尾的红花、桃仁、芒硝之物。想来,如今的她也不会那样蠢笨,堂而皇之地就把那害人之物添在她的方子里。只可惜前世的自己太过信任她,太过信任同族之情,竟是不曾拿这方子去问一问太医丞……
“念念,这方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念阮摇摇头,把方子递给她:“不,这方子没什么问题。她还不至于蠢笨到在陛下和太医面前耍这个心眼。”
“母亲,请您转告衡哥哥,请他找一名御史弹劾我与陛下合宫而居不服礼制。我想搬回显阳宫去,然后,请君入瓮。”
兰陵虽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但见得女儿一脸的严肃坚毅,郑重应下:“母亲知道了。”
兰陵公主回去后便将女儿的嘱托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儿子,苏衡虽疑惑妹妹为何会这样做,倒也照做了。三日后的朝会,指使御史弹劾皇帝偏宠皇后不分宫而居有违祖制。
嬴昭自是极为生气地驳斥了那名侍御史,宫中的念阮却主动上表请罪,做主搬回了皇后理应居住的显阳宫。
尔后,中宫传出旨意,萧氏三女献药方有功,命入中宫,侍奉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为什么你收拾个萧令姒还要闹分居
ps:改革这个词自古有之,为妨有人说出戏我先来。
第80章
二月春回,天气转暖,一大早檐头便有喜鹊在叫。今日是敕令入宫的日子,宫中早早来了车驾候在萧府之外,屋中,令姒正在揽镜梳妆。
清晰如水的银鉴里印出女子清丽秀婉的容貌,她看得有些入迷,久久地握梳不语。往日奉命看守的宫人却有些等不住了,凑在镜旁陪笑着道:
“娘子,快些吧,时辰要到了。”
相隔不过十余日,这人的态度竟可以称得上前倨后恭,足见权势之迫人。令姒侧眸静静睇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发作,更换衣饰完毕乘车前往宫里。
轺车迢迢走在路上,她坐在车里,听着车檐下玎玲清响的銮铃声一点一点在心里盘算着未来。
这些日子以来,令姒的日子并不好过。先是自己别下父兄秘密前往首阳山向皇帝告密的事没讨到半分好,被父兄咒骂是不孝之女,连带着府中之人及看守她的宫人也都瞧她不起。
二则是死敌崔氏已被皇帝送回了家中,杀母之仇,她暂时无法报了。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那蠢笨如猪的堂妹竟然会主动召她入宫,这一次,她定会牢牢抓住机会,再也不要回到那座牢笼。
午时时分,车马入宫。令姒被宫人引入显阳宫地界,见沿途走来皆是陌生池苑,心间警铃大作,问前来迎她的小宫人:“这是何处?仙使可是走错了?”
“没错啊,皇后如今就住在显阳宫啊。”小宫人一脸天真地答,见她满面疑惑,又解释道,“娘子还不知道呢。有嘴碎的御史弹劾我们殿下住在式乾殿不合礼制,还拉扯上了星象之异变,我们殿下就搬回来住了。”
竟是如此。
令姒戒备的心稍稍放下,随她进入中宫。远远便见高可入云的显阳殿云环雾绕的歇山顶,待走得近了,异香馥郁随风送来,巍峨宫阙高耸欲颓。
显阳殿里以椒涂壁,雕栏画槛,薄澈若透明的绡纱绣帘随风飘动,露出宫阙深窈处盘龙舞凤的绣柱雕楹及种种陈设。
念阮正在殿中绣花,待人把她引了进来,不待她行礼便笑晏晏地拉她在胡床边坐下:“可把三姊姊给盼来啦,我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三姊姊来得正好,你快来帮我看下,这朵流云绣在哪里的好?”
她手里持着个花绷子,手捻绣针,一条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跃然于绣面之上,鳞须毕现,栩栩如生。
身后十余名宫人列队而侍。令姒有些微不自在地在她身边坐了,指了飞龙左爪下指甲来宽的一处,又佯作不经意地问起:“是绣给陛下的么?”
“是啊。陛下是四月里的生辰,已快到了。”
念阮说话间手动针飞,一朵飘逸流云即刻生于龙爪之下,她持起花绷子看了看整体效果,回眸一笑:“三姐姐真是冰雪聪明,日后,可要仰仗姐姐多指点指点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