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阮纤指缓缓折着信笺,心神如眼前的烛火摇曳不定。父亲在这个时候离京自是好的,京城之中即将变天,对付完太原王之后,嬴昭很快就会对太后下手。即便得了他的承诺,她仍是有些担心会重演上一世的悲剧。
上一世,壬寅宫变前,父亲本在华山游历,却不知从何听来她有孕了突然折回,以至于最终不明不白地死在大火里,嬴昭却对她说是自尽……
此事疑窦重重,她从前只疑心是丈夫以她孕事骗回父亲,如今想来只怕宣光殿也不干净。
这一世,她只盼父亲能走得远远的,远离京师这趟浑水,越远越好。
至若燕淮之事——莫非他是有意为之、好叫他避免被父亲牵连而死的命运?
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是嬴昭回来了。她把信压在竹简下,起身前往相迎。
“陛下。”
她难得来迎他,粉面淡笑盈盈,温柔娇媚。嬴昭轻握她手把人扶起,执她手朝殿中走去:“今日可是遇见了什么高兴事?难得见你开怀。”
式乾殿里一言一行都瞒不过他的耳目,他已知了午间兰陵公主送书进来,也猜得到姑母必是要她替某个人求情,此刻见她笑容恬淡,心里便酸酸的。
她下意识要收回手,到底忍住,略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是母亲送了家书来,言父亲又离京游历去了,我很想念他。”
眉却轻轻颦着,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嬴昭眉目微闪,脚步暂停,回过身来温和说道:“你既思念岳父,等太原王这事过后,朕擢升你父亲为尚书令如何?他入了尚书台,日后能常进宫,你们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些。”
“自然,等日后你给朕生个小太子,朕让你父亲做太子太傅,伯峦做太子太保,你就更能常常见到他们了。”
念阮心里一惊,慌忙跪下来:“家兄年仅弱冠却居方镇重任,已是朝廷隆恩,家父久在山林,不通政事,如何能做百官之长。我萧氏一门承蒙陛下不弃已感大德,岂敢德不配位,有得陇望蜀之想!”
嬴昭将她扶起:“朕何时要你跪了。动不动行跪礼做什么。”
她是他的妻,妻与夫齐,他从未将她当作臣下看待。见小娘子眉间轻蹙仍有些不安,笑道:“念念如今越来越有《列女传》里那些贤后的风范了。”
“罢,朕又如何不知泰山大人冰清玉粹不磷不缁。只是想你能开心一些罢了。”
念阮见他不似试探之意,微松口气,觑着男人微笑神色又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听说您下令去除了燕世子的世子之位是真的么?”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那小子身上,嬴昭心里当即便有些不舒服,冷淡地“嗯”了一声轻推开她往浴殿去。
小姑娘却明显陷入在自己的情绪里,小麻雀似的,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陛下是怕过后连累到阿贺敦才这样做的么?我,我真的没想到陛下会答应……陛下如此用心良苦,可真是仁德之君。”
言谈间已转过几道宫门到了浴殿门口,宫人正往殿内准备着银盆、浴帕,见帝后齐至,忙都行礼,又暗自揣测两人是否要共浴。嬴昭微笑转身:“怎么,念念要服侍朕沐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