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舟洲微微低着头,恭谨道:“微臣在这里等邵阳公主。”顿了一瞬,又问:“敢问殿下,荣嘉公主状况可好?”
谢铭眼里划过一丝悲痛,“她暂时清醒过来,说话,神识都没问题,但双腿还没有知觉。”
柳舟洲心下一跳,若一辈子无法行走,对于性格要强的荣嘉来说,真是生不如死,她稳了稳心神,安慰道:“殿下不要担忧,荣嘉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谢铭眸光微动,沉沉看她,“太医说不是很乐观。”
啊,她愣住,惶惶然一时忘了规矩,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谢铭,谢铭眨了眨眼,悲恸的冲她点点头。
就在她怔愣间,刚下朝的谢淮随皇帝一起走进瑾和宫,皇帝见廊下温文尔雅的儿子和明艳动人的女官相视而望,不禁感慨,“屈曲回廊双人相望,甚是美哉。”
康公公抿着嘴偷笑,“这荣嘉公主一醒,陛下心情好,都开始编排自己的儿子了。”
皇帝哈哈笑出了声,看一眼柳舟洲,意味深长道:“这个姑娘,出生,样貌,才气都不错,给朕的儿子当个侧妃也算是绰绰有余,就看老四有没有这样的造化吧。”
康公公拍着马屁道:“四皇子翩然若仙,温润如玉,哪有姑娘会不喜欢呢。”此言又引得皇帝心情舒畅。
谢淮阴恻恻的盯着廊下的二人,墨色蟒袍广袖下的手快攥出了血。
听到皇帝的笑声,二人回神,谢铭迎上前给皇帝请安,柳舟洲远远的低头侍立,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铭,未顿脚的踏入殿内,谢淮经过廊下目不斜视的跟着走了进去。
柳舟洲看他浑身散发着冷气,心道:这位主子又不高兴了。
荣嘉公主醒来本是好事,听到她双腿没有知觉又如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贵妃伏在塌前哭的黑天暗地,皇帝心生不忍,轻拍她的肩膀安抚,他后宫子嗣众多,对于贵妃的悲伤不能感同身受,只觉能醒来总归是好事,贵妃这般失仪定是没事闲的。
他边安慰贵妃边想给她找点事,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委屈皇后,他一把扳过贵妃的肩膀,轻声道:“贵妃莫要伤坏了身子,朕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仰仗于你。”
贵妃泪眼婆娑,“臣妾连女儿都保护不了,还能替陛下分忧么?”
“能。”皇帝拍着她的肩膀,正色道:“不日西戎来使访京,还跟着来了个小公主,届时这后宫宴请,女眷安排,皆由你来负责。”
贵妃泪水涟涟的脸上划过一抹红晕,她婉声道:“谢陛下器重,臣妾定不辱命。”
虽说平时贵妃帮着皇后打理后宫,可两国外交,后宫事宜应由皇后出面,这贵妃一顿眼泪花子,就得了如此殊荣,真是因祸得福。
邵阳公主不知这里面的曲折,拉着荣嘉的手细声安慰她,荣嘉根本不领情,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愤恨。
谢淮眸色暗了暗。
荣嘉醒来后,人变得躁郁,时而发狂打骂宫人,疯狂摔东西,时而躲在被子里闷声哭泣。贵妃忙着接待西戎来使的事,顾不上她,让谢铭看住妹妹。
谢铭心知兄弟姐妹中属邵阳最有耐心,又会哄人,就摆脱她每日散学后去荣嘉那里坐坐,邵阳欣然答应。
邵阳和谢铭都没有让柳舟洲先走的意思,她自己又不好提出,是以每日散学后三人总是一道去看荣嘉。
这日三人一同出了学堂,行至半道遇到祝桥跟着掌院去皇子学堂送书,邵阳公主许多天没见到祝桥,一见到他就牙痒痒,气呼呼道:“祝桥,你为什么躲着我?”
祝桥面红耳赤的挠头,掌院漫不经心的瞟他一眼,先行离开,祝桥支支吾吾的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谢铭福至心灵的冲柳舟洲招招手,她随着他走开。
两人走到太湖边的一座小榭,谢铭颇风雅的请柳舟洲先进,她低头福了福身子,撩裙入内,走到最里面,凭栏眺望湖面,谢铭紧跟着入内,站到和她并肩的位置,远眺碧荷连天。
谢铭客气道:“柳司籍每日陪邵阳去看荣嘉,辛苦了。”
柳舟洲微微侧身见礼道:“殿下折煞微臣了,臣无用,帮不上忙。”
谢铭侧首看她,目光幽幽,“柳司籍与本王不必如此客套,你文采出众,学识过人,本王倾羡已久,改日倒要讨教一二。”
柳舟洲心下一骇,不知道他几个意思,忙往后退了两步,拱手行礼道:“微臣恐慌,讨教不敢当,四殿下有何需求,尽管吩咐下官即可。”
风从太湖吹来,带着莲叶的清香,她掉落在额前的一缕青丝,被风儿亵玩,一下遮住她粉白的脸颊,一下挡住她玉挺的鼻子,又一下轻轻拂过她娇软的丹唇。
谢铭看的愣住,忍不住伸手想抚开她唇边的头发,柳舟洲心里一滞,正要躲开,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压进小榭,她转头,看见谢淮沉着脸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他应该是刚下早朝,身上还穿着墨色蟒袍,那九爪黑色大蟒,张牙舞爪升腾在山河祥云之上,仿佛要裂帛而出,生吞山河。
一时被骇住,他们竟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谢淮垂眸睇那只举到半空中的手,两人登时回神,谢铭讪讪放下手,柳舟洲默默往后挪了挪步子,曲身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谢淮冷笑,挂了霜的眸子闪过一记寒光,“柳司籍雅兴,孤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