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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1页）

在通行的教科书里，十八世纪的中国仍处于&ldo;古代&rdo;，二十世纪是为&ldo;现代&rdo;，两者不但性质上截然不同，时段上相距甚远，中间尚隔着一个&ldo;近代&rdo;（无论是从1800年还是1840年算起）。从十八世纪到二十世纪，已不是&ldo;一个历史&rdo;，而是被若干个关节，被无数个&ldo;偶然&rdo;（如外力入侵）、&ldo;假设&rdo;（若没有什么入侵），这样一类&ldo;虚妄史观&rdo;给割裂，弄得不成样子的段落。

过去认为，传统中国&ldo;封建&rdo;、&ldo;落后&rdo;、&ldo;老旧不堪&rdo;，从本文的角度看来，恐怕就不是了。当十八世纪，中国即与世界上现代化的早发国家&ldo;一同&rdo;（或略早于他们）面对了一些&ldo;现代问题&rdo;，和做出了若干&ldo;现代努力&rdo;。如此看来，中国并不一定只有一个被谁人&ldo;打断&rdo;的，或由外力&ldo;提升&rdo;了的历史。甚至也无所谓再区分什么&ldo;内因&rdo;、&ldo;外因&rdo;，更不必在意&ldo;东方&rdo;、&ldo;西方&rdo;孰为中心。[81]或者，它就是以中国为中心的，在逻辑上岂不也能成立？[82]或许，中国具有自己的并不输于他人的&ldo;理路&rdo;，只因一向受限于传统观点，或&ldo;现代化&rdo;的固有模式，使人难以看清罢了。历史上那些最令读者扼腕太息的难以数计的危机和难关，在今天看来，恐怕也都不必那样&ldo;哀怨&rdo;，无法索解。或许，它只是没有如吾人（或某些人）之&ldo;愿&rdo;而已。

面对这样的历史，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除了那少数几个领头羊以外），没准都可为之&ldo;骄傲&rdo;；换做任何一个民族（就笔者游学于欧美触目所见），也没有像我们这样&ldo;失落悲哀&rdo;的。事实上，对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古国来说，任何变革（包括革命）都不会容易，一定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这也已成为中国史的主题之一，穷则思变，至变方通，它好像就是要我们把所有的苦难和关口都经过一样，[83]‐‐中国到底要走向何方？&ldo;历史老人&rdo;究竟有怎样的安排？‐‐对于这些，恐怕还要拭目以待。唯一肯定的可能就是，它不会如那些世俗的渺小愿望就是了。

所谓&ldo;正面观察&rdo;，并非只看历史上&ldo;好&rdo;的一面，而是对那些无数的&ldo;失败&rdo;也要抱一个&ldo;正视&rdo;的态度。另一方面，与某些学者认为十八世纪中国&ldo;相同&rdo;于西方（如英国）的经济发展不同，我不过认为，中国十八世纪与二十世纪（或十八世纪西方）的努力&ldo;相通&rdo;而已。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些&ldo;发动者&rdo;是谁，它多半却不是来自欧洲；这些行为内含有许多传统的因素，但也颇有悖于中国传统道路之&ldo;常&rdo;。

说十八世纪是二十世纪的&ldo;先声&rdo;，并不意味这两个世纪可以等量齐观（那样还要我们史学家做啥）。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任务，正像我们不能期望古人替代了我们一样，今天也不能把所有问题都归罪于古人（否则还要我们这一辈人做啥）。

但这样一来，我们似乎就&ldo;解构&rdo;了&ldo;现代化&rdo;的命题，或者它有着多样的面孔，并不能以&ldo;成功&rdo;的领头国家&ldo;一把尺量遍天下&rdo;？或者，无论是对&ldo;资本主义&rdo;，还是所谓&ldo;现代化&rdo;，也许它并不那么重要，也不是构成历史的唯一视点？‐‐例如本篇所说的&ldo;粮政&rdo;、&ldo;农政&rdo;，还有未涉及的国土疆域等等，皆为国之大政，大约是任何时代无论什么&ldo;主义&rdo;都不能抹杀的问题，‐‐或者它只触及了历史的某些方面，还有其他许多才是亘古以来恒久的存在？或者，它只触及了某些外延，而未及其内涵？

站在长远的&ldo;大历史&rdo;的观点，我们也可以说，那一时的成败都没有什么，它们并不具有绝对的意义，世界历史的中心问题，也许并不是这些。

即令今天&ldo;日新月异&rdo;的物质成就，虽然未必是什么&ldo;镜花水月&rdo;，但又怎能成为衡量人类文化进步的唯一标尺？一部&ldo;心性&rdo;、&ldo;心灵&rdo;、&ldo;精神&rdo;和&ldo;文化&rdo;的历史，不也格外重要？[84]；又，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学者卡内提（eliascati）也批评说，今天假如只剩下一种信仰，那就是&ldo;生产&rdo;了，《群众与权力》（中译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页332）；而在法国心态史学家迪比看来，对于他所研究的人来说，经济的实在性显得无关紧要，真正实在的是超自然方面的心灵结构，《新史学》，页182。）在这种观点之下，我们岂不既能打破现有历史研究的框架，也能打破固有的思想史研究的框架（它也不是所谓&ldo;精英&rdo;还是&ldo;一般民众&rdo;的思想史可以包容的）？

至于&ldo;革命&rdo;也是一样。当今既有人在&ldo;痴迷&rdo;革命，也有人要&ldo;告别&rdo;革命。其实，自二十世纪以来，中国的&ldo;革命&rdo;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与&ldo;现代化&rdo;过程亦不遑多让，它也几乎成了近代中国的主题之一。但是，革命到底解决了哪些问题（毛泽东晚年曾说：我只不过改变了北京周围的一些面貌而已）？又有多少是它不能解决的？而且，有谁可以肯定革命到底为何发生（至今国内外不少学者还为此争辩不已），又有谁能断定，革命之后，还需不需要革命？……